是他称帝的奖励
是他称帝的奖励
“娘娘,秦总管传话来,说是今晚还不用您侍寝。”宫里分配给冯星月的一等宫女紫茉匆匆小跑进房间,喘气道 。 冯星月对镜描眉,直到描完才开口:“王上他,今夜还是在慈元殿歇了吗?” “修仪娘娘……王上他总会来的,娘娘别伤心了。”紫茉安慰道,“不过三月,您就已经从婕妤晋升为修仪了,这说明王上他心里肯定惦记着您呢。” “您的长相在这宫里也是一等一的,总归是有大把机会等着。” 冯星月自言自语:“又是慈元殿啊,他总去那儿,不会厌吗……” 她离进宫已经三月有余,君王将她从婕妤封为修仪,可中间从没召见过她一次。冯星月因为外祖和父亲是原太子党核心人物的关系不受王上待见,身份显赫却三个月都没被召见过,众人皆道冯星月不过如此。但她过人的容貌和出挑的身姿仍让众人忌惮,冷嘲热讽、坐看好戏的,不在少数。 冯星月从最初的坐立难安到如今的心平气和,期间她从深宫的女人堆里知道了许多事。比如说,王上与和曦皇后恩爱十年不移,她是蒋龙白首不移的心头挚爱。大皇子如今十岁,是太子的要当人选,传闻王上在等他冠礼。 大皇子……大皇子的个性和王上并不相同呢,应是更像了皇后。冯星月心里计较着这几月来发生的事,一点点复盘自己在宫里的处境。 铃耳见婢女为冯星月快要化好妆了,默默从妆匣里取来珠冠为她戴上,上面的北珠莹润通白,衬托出佩戴之人的妍丽与宁致。 “咦,冯修仪今天还没侍寝?” 门口未见人先闻声,定睛看去是名英气十足的女子,身量比寻常女子高了许多,虽是第一眼就能猜到她为人骄横,但五官却有股子纯稚之色,使人不会生厌。 这宫里的花真是各有特色,怪不得蒋龙如今还不来宠幸自己,她想到这儿,嘴角无意抿起弧度。 冯星月脑子里留了一瞬这想法就回过神,伸手扶住头顶刚戴上的便冠站起身来:“贤妃jiejie。” “jiejie来得甚急,”冯星月微低额头,头上的珠饰清脆连串,铃叮作响,“何事如此着急。” “冯星月你没得到消息?昨天冯知州来京述职,被王上封为安抚大使了。大家都以为呀,冯安抚的升官之事能让王上赏你侍寝一次呢。” “不过,今天王上他还是要去皇后宫里。没想到,真没想到,你冯星月是后宫第一人,第一个家人升官还不被王上宠幸的妃子。” “本宫想不到,”贤妃伸手,食指的护甲眼见着要戳上冯星月的面颊,“meimei你想得到原因么。” 她语气惋惜地叹息道:“怎么你这张脸不长在我身上。” “如此容色,去哪儿不好,进宫?可惜了你。你说,你现在面子里子,剩了些什么啊,哈哈哈,何苦呢。” 冯星月半睁双眸,神色半是失落半是无情:“jiejie说的是,我有什么呢?面子里子有什么呢……” “但jiejie今日来找meimei作甚,”说着说着,冯星月莞尔一笑。 贤妃冷哼一声。 “你自寻死路!” “天下何人不知王上想对付姜太傅?给你抬嫔位不过是假意安抚冯家罢了,过不了多久,你还以为你会是现在不得宠就能上位的冯修仪?” “他们真以为把你送进宫,吹点枕边风就能逃脱一死?还是你以为王上和以前的皇帝一样?别那么天真了,冯星月,想你死的根本不是我们,是……” “是他啊。” 贤妃司马柳是参知政事司马杰的小女儿。 司马政事原是秦州知州,后投入蒋龙门下,待到蒋龙登上大位,是鲜少有从龙之功的文官。如今文官之流分为姜三问和司马杰两派,贤妃对冯星月的态度很多时候也代表了司马派对她的态度,而司马派的行为又能映射出王上对她的态度。 怕吗? 冯星月入宫才清楚自己和家族在新朝的冷遇,她经常梦见未来可能的场景,王上他下令斩首族人,而自己则是困顿后宫一世、身边再无亲人。 半夜惊醒,无法释怀也不能再入睡。 到人前,冯星月绝不暴露自己的软弱,越是困境她就越要张扬。 “贤妃jiejie说笑了。星月名动江南,样貌,诗赋,乃至文采,都样样不缺。这一世我活得比起常人幸福百倍,再好的日子我也经历过,又有什么好怕。” “我知道的——王上爱皇后,所以王上去慈元殿,他开心,那我是幸福的。我不是jiejie,会想着宫里宫外那些事。” 冯星月嘴上说的这一番话,还没气到贤妃就先把自己恶心坏了,她根本不会爱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尤其是皇帝。 她的眼睛看向角落的小太监,只希望这个眼线能将自己的一番表忠心的话转述给王上,如果王上知道,那就代表自己在他眼里还有价值。 贤妃一番“良言”没等来冯星月的奔溃,反而被她将了一军,多年来也是头一次。 “你!你!你虚伪!”贤妃被冯星月倒打一耙,气得不知道反驳,“一派胡言。我堂堂贤妃怎能被你如此污蔑!” 贤妃抬起巴掌狠狠打向冯星月那张让她日日嫉妒的脸。 铃耳原是站在外侧,见贤妃伸手,就冲上前一把扯开冯星月。贤妃一巴掌打空,“哗”,指甲划伤了冯星月的下巴。 “嗯……”冯星月咬唇咽下痛呼,双手捂住下巴,“铃耳,我好疼。” 贤妃神情慌乱,不过片刻就镇定下来:“呵,伊芙,我们走。”又不知道想什么变得十分趾高气昂,“不好意思了,劳烦meimei不要怪罪,毕竟jiejie只是不小心的。” 宫女反应过来这场面,都慌乱不已,有去找药的,有去拿布的,还有跑出宫外的。 “见你这儿还乱着呢,我就不打扰你收拾宫殿,只能先行离开了。”冯星月低着头,贤妃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加紧速度赶忙离开。 昨夜,司马政事的传信,让贤妃在宫里一探虚实,看看王上对冯家的态度如何改变。上午,贤妃得知今夜王上歇在慈元殿的消息后,心想是松了一口气。 冯星月长得貌美,身上有一股北地没有的柔美之态,举手投足之间从容大方,又不似那李美人矫揉造作的,她不确定,不确定心硬如铁的王上会不会为此动摇。 尤其是那双眼睛,她那双眼睛灵动得不似活在宫里的女人,贤妃心悸,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是冯星月! “伊芙,冯星月绝对不能被王上宠幸。” 伊芙走在宫道上,跟在贤妃身旁:“娘娘,我们不是已经和皇后通过气了吗?您在怕些什么。” 贤妃说:“皇后她根本不在意我说的话,冯星月入主福宁殿北苑就是她安排的。” 伊芙心里一直有疑问,今天时机正好,她这话还是问出了口:“娘娘,皇后究竟是怎么想的。从王府到皇宫,陛下院里进了这么多女人,她全然不理不管,怎么冯星月进宫她非但不排挤,几日前还替她和陛下求了嫔位。” “呵,谁知道她吕兰燕怎么想的。” “莫不是……皇后想用她来和您争宠?” 贤妃听了这话,眯起眼想了一下,“王上的宠她不用争,少年夫妻的情意是王上最看重的。我们这些妾再受王上喜欢,那也是妾不是妻,除非她死了。” “不过,伊芙,大皇子今年也十岁了吧。王上什么都好,就是子嗣太少。” “原来皇后打的是这个主意啊。娘娘就是娘娘,果然聪慧过人。” “小姐!您没事儿吧。”铃耳一直憋着心里的话,直到内室里只有她和冯星月两个人才问。 冯星月回答:“没事儿,别为我担心,铃耳。”她把手放下,铃耳见冯星月下巴处只有一处淡色的红痕。 “太好了,贤妃没有划伤您。” “是了,多亏我的铃耳机警,把我拉回来。”冯星月拉着铃耳坐在榻上,“父亲那边有传来什么消息吗。” 铃耳神情黯淡下去,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老爷只说,小姐安心过日子即可。” “晦光怎么样了?” “李大管家帮宋晦光进入了殿前司,目前是在里面成了低级侍卫。小姐为何一定要用他?老爷不是把卫阳也留给您了,为什么非要去找个心思如此深的小厮!” 冯星月颇为神秘,对这个问题选择隐而不答。 “小姐,不能与虎谋……” 冯星月制止铃耳继续说下去,“我心里有数,不必为我担忧。” “离家之前,父亲同我说,晦光是祖父关门弟子顾珉的幼子,顾珉因为没有处理好岭南的民愤被先帝抄家。晦光对外祖而言,十分重要,即使我是利用他,你也不能轻待了。” “小姐!” “铃耳,你听不听我!” 铃耳的气焰瞬间熄了下去,有些委屈地答应自己的小姐,“诺。” “陪我去这殿里的后院散散心。” “嗯……好吧,小姐,如果您下次再为了外人怪我,那我就不理小姐您了!” 冯星月好笑,铃耳这丫头心里究竟想什么,怎么这么傻:“是了,月奴这厢记住了。请铃耳jiejie,且莫怪罪~” 听见冯星月少有地唤自己jiejie,铃耳竟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结结巴巴不会说话了都。她脚尖在地上画圈,心里的羞意一直不能平静,最后眼睛都不敢抬起直视小姐了。 “小姐自己去罢!您让我绣的帕子还没绣好,我不去啦。”说完,转身就跑出房间了,冯星月追上去,一溜烟儿就见不着她人影了。 “这个铃耳!” 冯星月最后还是一个人去院子里散心去了。 这个苦闷的宫里待了不过三个月,她就觉得无比疲倦,精神也乏味至极,独处时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多想再次回到自在的江南。渴望杭城那秋日还会存留的绿意,怀念钱塘的潮水,回忆曾经每个团圆的夜晚。 母亲的病痊愈了吗? 父亲后悔送我入宫了吗? 她在深秋的景致里,一个人寂寞走着,踏在被宫奴细心养护的草皮上,想着入宫前的场景:一辆马车从宫门驶来姜府,她被人们送出大门,被送进皇宫。 小姜氏的诀别,外祖母的不舍,外祖的无言…… 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冯文,他一定心痛极了,不然那十月那封从宫外传来的信上怎会有零星的深棕色斑点。 在此刻无助的时刻中,冯星月想得最多的竟然还是先去的生母。 假若姜瑶珺还在世,那此时又是怎样的场景,她还会如此无助吗?先母将自己抱在怀中哺育时能猜到未来女儿不能在水里找到一支救命浮木吗? 她想她了。 有些落败了。尽管这院子有宫奴一直看守着,但还看得出陈旧、荒凉。冯星月喜欢这个院子,很喜欢。喜欢上小径整洁的石板和后院杂乱的木格格不入的对比,喜欢仿制江南水乡的马头墙上出现的黑色雨痕。 喜欢这种安静的冬日午后,无风也无雨。 终究是后悔了,曾经放下的誓言都成过眼烟云,冯星月在静谧中慵懒得竟不想去达成那种虚幻的野心了。 冯星月在一片寂静里缓缓走着,越往深处去,一阵细碎的声音越明显。 有人? 她迅速脱离自己精神世界,全神贯注、小心翼翼踮脚走到一颗月桂后躲藏起来。 冯星月探出头偷看,后院的圆式门洞里走出一个身穿雍容黑衣,腰间别剑的男人。 “唔——” 瞬间,男人即刻就发现了月桂树后面的动静。 满含杀气,充满威胁的声音响起: “谁?” 剑光闪烁间,冯星月惊呼摔倒在地上。 她抬头看去,那有一把剑已经刺穿月桂,就差一点点刺伤自己,剑身上神秘的暗光在霓虹的霞光中充满寒意。 男人左摇右晃走过来,满身酒气先于声音侵入了冯星月的大脑。 他像一把嗜血的剑,浑身充满了杀意,醇厚浓烈的酒香成了一道催命符,时刻在威胁。这使得冯星月不自觉地垂下自己的头,恐惧不由自主地占据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手指的颤抖在空中格外明显。 是…… 是……新帝蒋龙。 冯星月突然意识到自己踩在悬崖上,一不留神就会死无全尸。 蒋龙沙哑的声音宛若提剑而行产生的摩擦,在宣誓一种既定的恐惧:“有胆一个人敢来这?” 冯星月连忙回话:“月奴,奴婢叫月奴。” 蒋龙嗤笑一声:“月奴?美人儿,告诉朕,有哪个胆大的宫奴敢把北珠带在头上,”他用剑挑起冯星月的下巴,“是江南名女,冯家星月。” 冯星月柔顺地痴望着皇帝,看上去楚楚可怜。 “怎看上去这么可怜?”蒋龙像是起了性质般问道,“哈哈哈,朕听说你可是一等一的聪慧,不说女德,连是单单乖顺这项都做不到。如今的这副模样,和我收到的消息可是全然不同。” 冯家星月,前些年先帝从杭州回京,私底下同安妃赞她大美也,此女是虽年幼却智慧,未来有统率天下女子的资质。 统率天下女子……不过不可能了,冯星月永远成不了皇后,因为最后登上大位的是他蒋龙。 蒋龙心里有股怒气爆发:“说,在朕面前是真还是假。” “是真的。” “王上是君主,天下都是您的,我又怎会不向您臣服。”冯星月露出洁白的后颈。紫鸢嬷嬷对她说的,她都记着,但只要有一点点被王上看出心思的可能,她就绝不看他。 蒋龙想看出冯星月身上有什么特质能让先帝如此称赞,令那蒋恒如此着迷。 少有的酒醉使蒋龙的眼睛模糊不清,想到了许多往事,先帝的否定、母妃的郁结,还有那长达十年的谋划。 两个人僵持在荒院里,太阳落入西山,深秋的北风迎面吹来,冯星月口脂下的唇色泛白,额头沁出冷汗。 蒋龙喃喃道,“他说得很对……你果然,美极了。” “向朕臣服,你会怎么向朕臣服?”蒋龙恶意地调侃冯星月,说话的语气略带好奇,不免带着顽皮味道。 声音小到被风吞噬,小到让冯星月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让人终于可以安下心来。 冯星月抬头直视他,使得蒋龙在她黑亮的瞳仁里清晰看见自己。 她微启粉唇,绝对又如同宣誓般说道:“王上,我是您的。从您再次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您的。” “因为我是您称帝的奖励啊。” 蒋龙笑了,意气风发。 冯星月也笑着,柔柔地握住身前那只手,借力起身,踮脚仰头,径直吻向王上。她颤抖着睫毛,直到感受到嘴唇前出现回应的温热才彻底放下内心恐惧。 冯星月若有所感睁开双眼,只看见蒋龙眼里暗含的狠意,他死死盯住她,无所顾忌、没有爱意,只是欲望。 我是他的猎物! “不敢?” 冯星月没有回答,继续吻上去,封住蒋龙接下来的问题。 蒋龙左手执剑,右手按住冯星月的后脑勺,不能挣脱,席卷走她嘴里的所有气息,鲜甜的血腥味出现在两人深吻的唇齿间。 “啊!”冯星月娇气地呼喊了一声。 蒋龙扔下寒铁剑,一把抱起冯星月,按在自己身上。她的双腿缠上蒋龙的腰,近乎直白扭腰引诱。 两个人一边接吻,一边沿着小径走到荒院深处。 “啊……嗯,嗯,王上,王上,”冯星月在唇齿缠绵之间泄露了声音,“停,停下。” 冯星月向后仰头,缠绵的唾液在两人的唇上勾起暧昧的长丝。 蒋龙单手抱住冯星月,另一手细致地为她擦去嘴角的水渍。 此刻,蒋龙施舍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食指又划过她娇嫩、朝气的脸,充满怜惜地对冯星月感叹: “你美得让朕,”蒋龙顿了顿思考怎样描述这种感觉,他压着气声说,“让朕想亲手杀了你。” 冯星月用额头抵靠蒋龙的额头上,直白又单纯地看着自己的倒影,她毫无畏惧问道:“王上舍得吗?” “哈哈哈——” “冯星月,你一定是我称帝的奖励。” “除了我,天下还有谁配得到你。”说完,蒋龙抱着冯星月走进院子深处。 冯星月知道自己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