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晦光?
宋……晦光?
“低头,低头!” 偏瘦的紫鸢嬷嬷拿着藤条点在冯星月的下巴,“月小姐,表情再显示一些真诚,眼睛里要有水光。” 冯星月生硬地屈着腰,依着紫鸢嬷嬷的指使看人。 紫鸢嬷嬷忍不住说道:“活在宫里的女人可以蠢,但看起来一定得真。就算你心里恨得要死,面儿上还得要有一副带人真心诚意的样儿。” “月小姐,要弱,又不能弱得她们都敢上来欺负。明白吗?所以你这儿眼神给我再收收,别让人一看就知道你心里的东西藏得多。” 她超脱从前宫廷里的苟且,以过来人、旁观者的身份将此生所见那些没有硝烟的女人战争全数都想教给冯星月: “来,看我试试。” 冯星月心里觉得耻辱,但不服输的性子强逼着自己去看老嬷嬷。 紫鸢嬷嬷看着这个十六年华的少女,心里颇为失望。 冯星月的长相出众、不富有攻击性,凭借她那充满灵气的思想,在宫里一定可以如鱼得水。但是她根本不会掩饰自己,冯星月眼里的野心无处躲藏,让那些染上深宫腐朽的气味的人一眼就能看穿。 紫鸢嬷嬷很容易就能想象到她的结局:在冯星月适应那方小天地前,她就会被他们杀死——被残缺心智的人杀死,借此得到他们唯一的、少得可怜的快乐。 冯星月天真问:“紫鸢嬷嬷,是这样吗?” “不是。” “那我应该更低一点吗?” “也不是,是你的眼睛。” “眼睛?” “不要想着……眼睛里不要有太多的野心。不要想着……对!你不要想着征服。” 冯星月打了个激灵,被看透的恐惧涌上心头,她慌乱地问:“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被人看透?” 紫鸢嬷嬷终于满意了:“要把你的野心藏好,想象自己是对方的附庸,然后,你的一切行为都依照他的意志行事。” “从今天开始,您的命将不再是自己的。” “叮——” 门外的婢女敲起小铃,清脆的声音传进屋内。 紫鸢嬷嬷听到声音才发现两个时辰已经过去:“时间到了,小姐再想一下吧,我先下去了。太傅大人一个时辰前派人通知,让你下课后去一趟小书斋。” “是,月奴在这谢过紫鸢嬷嬷提点。” 嬷嬷走出小院,冯星月才松了口气。 “小姐,”铃耳拿起手帕为冯星月擦过面上微微浮起的脂粉和汗,“一堂课就是两个时辰,午饭都吃不上,要不……小姐先填些肚子再去太傅大人那?” “铃耳,快快快,小姐我快要饿坏胃口了。” “这几日,我天天都偷吃小糕点,今天被紫鸢嬷嬷说了。她一摸我的肚子就说我丰腴太过,要瘦瘦身子,结果我倒好,该吃的还吃着呢。” 冯星月调笑自己,半倚在铃耳肩上说着。 铃耳失笑,憋着气说:“小姐不胖,长 得可标志着。” “ 哼,就你这嘴会说话呀,哄我开心。” 铃耳对她而言十分重要,不是身份上的重要,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就好像此时,冯星月原先有些恼羞自己的愚笨,她怎么也学不会嬷嬷说的姿态、眼神,最后嬷嬷一番话让她心颤不止,但现在铃耳随口的一句话语却让她放松下来了。 “我不吃了,先去小书斋。” 铃耳装模做样地用手掌抚上腹部,语气夸张地回答:“是——我的大小姐!不过就可怜让我这小丫鬟跟着您可劲儿饿着了。” 冯星月挑眉反问道:“我说我不吃,倒是没说你也不准吃。怎么,铃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到房间中央的新式檀木桌上拿起两块豌豆黄。 “但你说的也对,我早说过,有我冯星月一口吃的,就有你铃耳一半。外祖前日从京北回来,到现在我一直都没见着人,今天应该是要给我个说法,毕竟三舅舅那天说了。” “走吧走吧,我的铃耳jiejie。” 她把一块小巧适口的糕点塞进铃耳的嘴巴,剩下那块自己吃了。 闺房外,姜太傅派来的小厮一直站着等待,看起来却是如冯星月所说,今天这个说法格外重要。 铃耳看见小厮焦急的神情,内心不禁为她小姐的聪慧所惊讶,和书里说的料事如神差不了多少。 姜府的婢女蜂拥而至,端来铜盆、泉水、白帕给冯大小姐净手,为了她早些出门去书斋。冯星月好像在拖延时间般,不怎么配合她们。 外祖会要和她说的,无非是进宫与否。单说进宫的事宜需要这么等她吗,不让她入宫,那她和她的家族何去何从? 冯星月没有巧姐儿那种叛离家族的勇气,她明白家族是她所有个性和天赋的源泉。 但父亲和小姜氏都要自己入宫…… 初秋九月,目之所及皆是金黄,丰收的快乐甚至能感染到不问俗世的高门之中。冯星月携铃耳走向小书斋,二人走走停停、嘻嘻闹闹,一路上好不欢闹。 “这金桂好香,小姐你快闻呀。这做成桂花糕一定很好吃。” 冯星月笑着用食指刮了一下铃耳的鼻子:“好吃什么。这是用来赏的,吃食有吃食专用的,傻死了。” 跟在后头的小厮想到姜太傅下的命令,纠结许久,终是忍不住提点开口:“月小姐,太傅大人他在书斋还等着呢。” “月小姐您可否再快些?太傅大人他一直在等着。” 冯星月突然兴致索然:“那就走吧……” 铃耳很是机警,她想到府里的人可能败坏冯星月的名声,当机立断反咬一口斥责小厮道:“快?小姐千金之躯,怎是你这等粗人催促的。” “哎呦,铃耳jiejie,你看我这张破嘴。” “该打,该打!” 小厮也不怕疼似的,巴掌直直往嘴上呼去,两颗精明的眼珠子盯着冯星月不转,好像在开口等她制止。 “还没打下去?你这小厮,小聪明倒是多呢。”铃耳原先被这个小厮吓了一下,现在看到他还没下去的巴掌心里颇有些鄙夷。 小厮见冯星月不说话,当说不妙,心里一横就把巴掌抽在脸上。 嘴周围的皮肤眼见着红肿起来,他跪下求饶:“月小姐,铃姑姑,求个您们别介意我这嘴。小人晦光在这给您们谢罪。”然后又开始连抽几下。 冯星月像是走马观花般看这个小厮表演,心里想着,对自己够狠的人对别人会更狠罢。 “罢了。” “哪来什么谢罪不谢罪,也就我是主子,你是奴才的,不然呀,今天不知道谁在上谁在下了。”冯星月有些恼怒,她察觉到这人龇牙必报的里子,径直戳穿他。 她是尊敬姜老太傅,可她又不怕他,更何况是老太傅身边的一个奴才。 “小人不敢。” “叫什么名字?” “小人贱名晦光,有辱小姐耳朵。” 铃耳她听不得什么“贱名”的词,就站在一旁嘲讽哼了一声。 冯星月面不改色问道:“晦光……外祖给你取的?” “小人卑贱,怎能让太傅大人取名。” 她憋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你这人有趣。嘴上说得卑贱,心里倒不知想些什么。” “小姐!” 晦光不可思议,“小姐!小人不敢!”他狠狠磕头,没几下石板地上就见了血。 小厮想到这几日姜太傅的动作还有冯星月即将入宫的消息,深知此时是他的险境,一个弄不好他的小命就不保了,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在姜府积攒的势力就成过眼云烟了。 “求求小姐!求求小姐!”他感恩戴德地喊道,“小姐若今日绕我一条狗命,他日必当尽心竭力为小姐出生入死,也在所不惜。” “我何来说过要你的命?” 小厮他听见冯星月的问话,才明白先前月小姐说的是随口一提的话。 此刻,他突然比以往更恨自己的卑贱,身上的卑贱让他心里变得卑贱,明明只是主子随意的一句话,就让他胆颤心惊到自甘下贱的地步。 晦光想到此处,眼里湿润。 正午的阳光倒是刺眼,把这张神色悲哀的脸巨细无遗地显露给了旁人。 冯星月看见这泪光,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紫鸢嬷嬷说的“想象自己是对方的附庸,然后,你的一切行为都依照他的意志行事”。 她又问:“你姓什么?” 晦光好像看到了希望,他回答:“我没有姓。” 此时的冯星月年轻,当她意识到自己问到别人伤心的事,还是会不可遏制地生出怜悯:“那就姓宋,我会向外祖父把你要来。” “小人谢过小姐!小姐再生之德!” 又过一会儿,等到她走到书斋前的路口时,冯星月顿时想要捉弄挑衅晦光一番,带着孩童般天真的恶意问:“所以说,你愿意做我冯星月的家臣吗?” 晦光察觉冯星月隐射的恶意里藏着一些东西,无关地位,是两个聪明人的交谈。 她不是一个蠢人,她察觉他的本性,这极有可能是一场与虎谋皮的合作。晦光犹豫,该同意吗? 还未等他想明白,三人就走到小书斋的门口了,里面的姜太傅听见动静知道是冯星月来了,已经开口说:“进来吧。” 铃耳伸手挡住晦光,把他拦在台阶下:“主子的地盘岂是你能靠近的?” 晦光发现,铃耳开始排挤他,尽管他还未成为冯星月的手下。 姜太傅等了许久,不过这点时间对待会要谈的事而言不值一提,“星月,你让外祖等得好久啊。” 冯星月俏皮回应:“那星月就要求外祖恕罪了。谁让父亲和母亲把星月生得蠢笨,如何用心都学不会紫鸢嬷嬷教得仪态!” “哈哈哈哈,那你外祖母可要怨死我这个老头儿咯。” 姜太傅捋了捋胡子,一边摇头一边走向书桌:“星月啊,今天外祖叫你来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姜太傅他拿起一封信,冯星月站在书桌前偷看见信封上父亲的私印,原来李管家入京是为了送这封信给外祖啊。 姜太傅递过信给冯星月:“冯白传信于我,要我将姜家在朝堂上的关系都交给你。星月,你觉得我该给是不给。” 冯星月听到这句话,心里的不安瞬间消散:“我……” “外祖,我想要,你会给吗?” “会!” 姜老太傅心里原有的顾虑少了一块:“我还怕你不敢要!” “哈哈哈,有这个胆识就好,有这个胆识就好……陛下今日传来口谕,要你后日入宫,你可有准备好?” “当然,外祖,我冯星月从来就没在怕过!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冯星月去死了。” 姜太傅听见外孙女的豪言,慈祥又满意地点头。 “拿去吧,”姜老太傅转身打开书柜里的暗格,拿出一枚方印交给冯星月, “接下来一个时辰内,我讲的这些名字你要尽全力记住。” “户部使 安泰平 殿中侍御史 王义维 司天监少卿 何之昌 京东西路转运使 高阳 ……” 冯星月睁大双眼,全神贯注记忆,这些名字代表的不仅是姜家多年的根基,还是未来那个错综复杂的朝堂。 在新皇蒋龙的绝对武力面前,文官集团不值一提,可在极度必要时,这些人将成为冯星月背后最大的依仗——这个时机可能很远,也可能很近。 离开小书斋时,她又听见自己心的声音: 入宫去,去成为大庆史上最被人唾弃的女人,去凭借一介女流的身份改变整个天下,去建立一个被刻上“冯星月”三个字的时代。 ——————————————— 实在不好意思,这章写得不好。但因为走剧情,写完后想改文也改不下去了。 没有感情,写这章的我像机器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