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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贝多x空】第一章

    阿贝多有点奇怪。

    从他们彼此相识相知开始,或者说,自从他们在一起后,旅行者还从未见过如此激进的阿贝多。不仅言辞犀利,对身边之人的态度也十分强烈,总而言之,在与阿贝多交往的过往中,空不曾见过这名优秀的炼金术士有失礼貌的一刻,无非会说些无关痛痒的小调侃,但更多的时间简直比琴团长还要绅士,比起自己见到过的每一名西风骑士团成员,阿贝多待人接物的态度不如说宛若一个优雅的王子。

    可是,今天的阿贝多有点奇怪。时而温柔,时而轻佻,刚刚派蒙提到星银矿后,恋人无端的怒意和一堆感觉意有所指的发言很难不让人担心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难道洞xue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阿贝多……”

    让怕冷的小精灵进入尘歌壶休憩后,空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最近的研究遇到了瓶颈吗?”

    旅行者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一可能性来解释阿贝多的喜怒无常。

    “……瓶颈?”绾色短发的少年收回发散的视线看向满脸忧色的旅行者,反问道。

    周遭的气氛都仿佛因他与寻常不同的语气而变得居心不良起来:“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今天的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如果遇到了什么事,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它——之前阿贝多你这么安慰我,所以我想问,难道发生了什么吗?”

    “……”

    年轻的炼金术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或者说,近乎无机质的目光像在审视空说出那番话的真诚。即便是二人的初见,空都并未被这么注视过。沉默。空第一次认识到还有比雪山更冷冰冰的事物,那便是自己深爱的恋人用一种不舒服的眼神把他视作一件完全不熟识的物品来看待——此前从未如此过。

    不等他开口诉说,下一秒只听那道颇有些飘扬的语气缓缓道来。

    “或许,我真的遇到了什么所谓的瓶颈,毕竟这个世界还有你我暂未了解的未知。

    “人们总喜欢用自己的主观去评判人…或事物的好坏,就像刚刚你们提到的星银矿,什么有用无用之别,那些先入为主的偏见将它们打上各色标签。

    “差品的残缺,难道不为一种独一无二的完美么,不如说……圆满才更显得平庸。”

    话完,即便不靠恋人间的默契,空也能接收到阿贝多异常愤懑的心情。完全是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对自己的态度也字里行间都透着疏远,果然是在烦恼着什么吧?发生了什么吗?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说,因为自己一直在外旅行……令阿贝多感到孤独或不安了?

    正这么猜测着,身体率先替他回应了那愠怒情绪面之下流露出的一点寂寞——猝不及防的发展令阿贝多瞬间僵住了身体,空对此不由得收紧双臂,紧紧拥抱住对方;怀中熟悉的气息让人心情高涨,心跳声如雷贯耳,空又自顾自仰起埋在阿贝多颈窝的脸,真挚地吻住恋人的唇,一股黏稠的情感熬在心窝酸涩不已,只是在一切暧昧不清的情愫下,空发现自己的恋人很震惊,不是因惊喜而震惊于他的吻、他的拥抱,反而是类似于不可置信的惊吓。

    “……你、”那张一贯波澜不惊的脸崩裂扭曲,空终于察觉到一点怪异之处,还未细究,阿贝多已经变回了平时的冷淡,“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为什么?

    做了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刚刚,自己……

    “呃、!”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这一回是空惊吓起来,方才那点自然而然的顺势都后知后觉地蒸着脸染上燃愿玛瑙的火色,哪怕雪山的严寒也无法侵袭他不断升温的忸怩之心。

    我都干了什么啊!

    旅行者一退便退几步远,徒劳地遮了遮烧开的脸,最后在那对空青色眼眸直勾勾的凝视下认命地解释道:“我觉得既然我们已经是恋人关系,所以擅作主张亲你一下应该也可以……抱歉、是我太突然了,刚刚觉得阿贝多你看起来很寂寞,所以忍不住……”

    “恋人关系……么。”阿贝多抬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笑了笑:“没关系,不如说我很喜欢你的主动,但希望下次是我来主动索求你,空。”

    “……

    “…………”

    诶?

    糟糕,铁树开花也太让人心动了?!

    但称为铁树倒并不恰当,阿贝多还没有不识趣到那种地步,不过是平时连握手都少之又少,相敬如宾的态度甚至被派蒙质问过“你们两个真的是情侣吗”这种失礼的问题,偶尔也会被其他人询问“难道旅行者你和阿贝多老师分手了吗”这些话,老实说,自己和阿贝多的关系与其说恋人,不如说是灵魂上的伴侣才更恰当。

    他们彼此不会说什么情话,阿贝多在这方面的谈吐该说是自然而然的浪漫,还是说其实是与生俱来就有的语言艺术感?把他比作风车菊,比作蒲公英,听他说“你就像慕风蘑菇,让人有一种沐浴着和煦的风一样生生不息的感觉”,都不可能听见阿贝多说主动索求自己这种黏糊糊的造句……

    所以很意外。

    这种独属于恋人关系的害羞能力使寒冷的雪山都不再让人发怵,大概此刻要成为将来一生的难以忘怀了。

    难怪蒙德的情侣们总是说不完腻歪的情话。

    “阿贝多……”

    “救命啊——!”

    远方不合时宜的呼救声打断了空的发言,二人不约而同地交换完眼神便立即动身向声音的来源赶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被关在笼子中,空正要与身后之人商量,一回头却是茫茫雪景撞碎他下意识的依赖。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这个认知令他一瞬间如坠冰窟。

    “……阿贝多?”

    真的是很奇怪的一天,但由不得他反复体味被抛下的失落感,困在笼中的班尼特在看见救星降临后惊喜地大喊大叫起来,空不得不收拾好藕断丝连的情绪,单独一人突破愚人众的阻挠把好友解救而出。

    “总算得救了!多亏了你啊空,不然我都不知道还要在这冻人的雪山上关多久。”

    班尼特的欢乐感让空感到一点暖意,但他仍然在意阿贝多去了哪里。明明不是那种不辞而别的人,除非……

    “班尼特,你身上有受伤吗?”空焦急起来。

    “我?我没有,要不是被路上包着石头的雪块砸得晕乎乎的,我也不会误入愚人众的陷阱还被困着走不了。”

    “我还有重要的事,雪山上太危险了,你下山休息一会吧。”

    班尼特摇摇头:“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刚刚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已经休息够了。需要我帮忙吗?帮一点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想了想,空应声:“雪山很危险,不要离我太远。”

    “好。”

    他们走回了原先空与阿贝多准备前后夹击揪住小偷的洞窟前,二人四处查看,但不停歇的雪盖住了一切线索,经过慎重的考虑后,空决定继续往更深处探索。

    “说起来,”班尼特突然想起之前的传闻,“你和西风骑士团的首席炼金术士阿贝多是恋人吗?”

    “对。”

    这也是为什么他每每旅行一个国家,最后总要回到最初的起点。因为这里有他挂念的人。

    “……

    “最开始为了阿贝多的研究,我经常在蒙德城与龙脊雪山往返。他喜欢这座雪山。我曾经觉得这里是不可知的危险,很冷,很孤独,但阿贝多让我觉得这里应该是充满探索的魅力……或者说,是回忆。”

    抬起手,雪落在被冻得无知觉的掌心。他会在进行测试前脱下多余的装备以便阿贝多能够获得更准确的数据,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在上雪山前摘下手套就像后来会喜欢上阿贝多一样,是一种不自觉的自觉。肆虐的风雪,内心竟如此平静。旅行者回想起阿贝多第一次握住自己的手,但那次牵手握住的不是阿贝多手套的皮革温度,是第一次见对方也摘下手套,却仅仅为了握住他冻僵的五指,然后将温暖传递过来。

    明明有放热瓶这种道具;这么亲密的动作,要怎么不让他一个本就摇摇欲坠的信念想入非非……?

    “可能是雪山太冷了,而恰好阿贝多的手很温暖,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心情。”

    像是不完整的残缺终于历尽万难找到了丢失的另一半,喜欢却是重逢的欣喜,好像两个人其实相爱已久。探索摘星崖不是为了寻找宝藏,摘塞西莉亚花不是为了完成委托;因为无意间看到的绘图,所以跑遍山崖,因为你的喜欢所以喜欢,爱屋及乌,想要喜欢你的喜欢,似乎这样就能离对方的心更近一点,只是结果却任由花全然蔫在了怀中——因为他抱着花在山崖上坐了太久。

    “我在想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采花又不送出去,明明最开始心里是希望这些花能够让我看见阿贝多的笑容,又或是,希望从阿贝多的脸上看到一点与平时我和他接触时没见过的情绪。”

    那之后空在回蒙德城的路上遇到了寻找素材的阿贝多,后者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凑过来轻轻翕动鼻翼,过近的距离令旅行者紧张地后退一步,被对方误以为是不希望靠得太近,于是阿贝多也退了一步。

    “抱歉,你的身上似乎散发着塞西莉亚花的芬芳,我很喜欢。

    “如果刚刚的靠近让你感到不适,我之后会注意不再靠得更近。嗯……但做研究的时候,需要你忍耐一会儿了,空。”

    沾了塞西莉亚花的光,听见阿贝多说很喜欢就像听见他说很喜欢自己。为什么心情如此惬意与愉悦,那种难以压抑的躁动都似要破土而出绽放于阿贝多的眼前,像是要替他坦白这一切的不怀好意。

    我对你不怀好意。

    移开视线,已经没办法再坦然地与你对视。

    “不、不对,我不讨厌。刚刚是因为担心身上的味道太重,所以……”

    “原来是这样啊,但很好闻,”阿贝多认真的脸上露出释怀的笑意,这立刻使空回想起不久前绽放于怀中的塞西莉亚花,像龙脊雪山的白雪,是纯洁的,笑起来仿佛初春的细雨润泽,“我不希望被你讨厌,空,倘若我做了什么令你不舒服的事,希望你能告诉我。”

    ——这就是他为什么身为旅行者却打破规则的原因。任谁都无法对那一刻的笑颜与自白不感到心动。

    “蒙德城的危机解除后,我向阿贝多告白了,他最开始没有接受,但我应该太纠缠他了,他还是妥协了。”

    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想起那段纠缠不休的经历,倒也称得上喜剧,可渐渐多了一丝顾虑——阿贝多最开始没有接受。

    确定关系后到今天为止,他们其实不常见面。寻找meimei和天理的旅途无法宽容他停留扎根;璃月的岩王帝君,稻妻锁国等等,他的旅途不算顺利,总有麻烦缠着他,背后的阴谋愈发的深沉,许多事也在束缚他想要与阿贝多见面的渴求。

    算一算,自他去往其他国家的路途中借助传送锚点回蒙德见阿贝多的次数少之又少,想了想,阿贝多对他与对其他人有什么明显差别吗?永远的真诚、友善,难道自己真的没有被自我想象中的偏爱所冲昏了头吗?加上今天的事,突然的不辞而别,莫名的疏离,或许从一开始,阿贝多只是在照顾自己的心情吧?现在终于厌恶了吗?觉得他的缠人很烦……?

    他们似乎从未停下来试图了解彼此的心。炼金术和雪山占了阿贝多几乎所有时间,而空自己不是在完成任务的进行时,就是在探索新国家的过程中,两个人都太忙了,阿贝多习惯的是一个人进行学术研究,而他则习惯和派蒙一起探索冒险,不如说……

    可有可无,彼此之间。

    “…空?空,你怎么了?”班尼特伸手在空的眼前晃了晃,企图唤回友人的思绪,“是不是雪山太冷了?你没有戴手套,我看你的手指都冻红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取暖吧。”

    “……

    “你说得对班尼特,雪山还是太冷了。”空回答。

    真是奇怪。

    空自认自己不算个优柔的人,可没想到事关阿贝多,也正因为是阿贝多,因为是他把阿贝多拖到同性情侣的难处中来,他必须有所愧疚。异样的目光可以打在他身上,但身为恋人,他无法容忍那些视线看待阿贝多像看待一个异类。他是罪魁祸首。

    喜欢是多愁善感的,原来同性之间的感情是这样难,突然又理解了阿贝多最开始的拒绝,但那时一头热血的自己根本没有顾虑到提瓦特似乎并不接受同性关系……他真是要求太多,不在一起时要在一起,在一起时又思考或许做个普通朋友对阿贝多来说才是正确的——可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不正确的,就好比阿贝多刚刚对他说的一番话,人的主观意识只是在进行一个自私的评判,但多数人的目光还是过于压抑了,甚至是刚刚班尼特询问他们是否是恋人关系时,空都感到一丝丝的逃避,并非是不喜欢,而是因为太喜欢了。

    “唉,我的运气太差了,如果我们没有一起行动,说不定这个时候你早就找到阿贝多了。

    “刚刚听你说阿贝多的事,他听起来不是那种不打声招呼就单独行动的人,也许他看到了什么非常吸引人的炼金素材,所以忘了和你说一声……?”班尼特试探性地说。

    “也许是这样。”空漫不经心地附和,但他的内心十分清楚以往阿贝多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会第一时间说明后才离开。

    两个人一边探索,一边寻找休脚点。火焰的温度融化了僵硬的手指,确实是太冷了,先前有阿贝多一次次温暖他的指尖才自负地忘记了龙脊雪山的严寒。空沉默地注视着冻红的五指,又不可控地想起阿贝多第一次握住他的手,仿佛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就那么当作习惯似的牵着他,只短短一瞬心跳就变得那么快,短短一瞬便醉了酒一样晕乎乎的头昏脑胀,胸口的温度,脸上的温度,为了阿贝多的研究而上雪山的目的因着这点关怀而氤氲缱绻,在这个冻人的雪山上,在真诚如阿贝多的面前,自己那时的心思竟如此格格不入……

    在班尼特的询问下,旅行者说了一些自己在璃月与稻妻的际遇,班尼特对此露出向往的目光,激动地在细节上问来问去,空也一一作答。

    洞xue外冷风时而呼啸,偶尔传来雪山动物的叫唤,但空敏锐地在风声中察觉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与班尼特心照不宣地召出单手剑——这一带过于危险,他们无法从声音辨别出接近这里的到底是愚人众还是丘丘人,又或是哪个不自量力想要上雪山探索的冒险家。

    “旅行者。”

    仿佛感受到敌意,来者远远便出声呼唤,空愣了愣:“阿贝多?”

    “我找了你们很久。”

    那确实是恋人的声音,空收起剑往外走,看见熟悉的脸庞心中一暖,碍于班尼特的存在,空忍住了想要拥抱恋人的冲动,另一方面又是担忧自己今日过多的肢体接触惹人厌烦。

    “我和班尼特也在找你,刚刚你什么都没说就不见了,我很担心……”

    “你好,阿贝多,”班尼特凑过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啊,刚刚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分开了。”

    阿贝多无视班尼特的示好,道:“这里很危险,我们先下山吧。”

    “……”

    总觉得……仔细打量,空皱了皱眉。总觉得短短时间不见,阿贝多又变得更令人捉摸不透了。

    “……阿贝多,你刚刚去哪了?”

    “到安全的地方再说,我知道有一条捷径可以快速下山,走吧。”不等空再询问,阿贝多已经背对着他们先走一步。

    有些不对劲……

    空看向望着自己的班尼特,说:“我们先跟上去。”

    这一条路走得过于久了,虽说是“下山的捷径”,但一路走来,空只觉得上坡占了大多数,好在附近没有丘丘人的踪迹,倒也能称得上安全。

    他们来到又一个短暂的上坡路。

    “等等,阿贝多。”空握紧失温的手叫住前方一语不发只管带路的人:“我们先休息一下,我有点累了。”

    对此,阿贝多用冰冷的目光回望他,空不禁蹙眉,如果说分开前的阿贝多是自己熟识的恋人,那么现在的阿贝多说是根本毫不相关的外人都不为过,就像他从未认识过他,一种连装模作样都不屑的既视感。

    感受到气氛逐渐不对劲,班尼特上前拦下阿贝多锐利的视线,附和道:“对啊,这条捷径也太久了吧,阿贝多你不会记错了吧?而且还那么冷,我都觉得冷,更别说空了。

    “话说……阿贝多,你刚刚怎么不回头看看空?他的手都冻僵了,你不关心一下吗?”

    空一愣;现下有诸多没有实据的猜测,在得到验证前,他都无法对这个阿贝多放下戒心,但被班尼特这么一撮合,就算心中疑窦丛生,也不由得红了耳根,毕竟那个人有着和自己恋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完了!旅行者在心中崩溃呐喊。

    幸好某人对此毫不动容:“我们马上就能下山了。”

    可班尼特恨铁不成钢:“阿贝多,你为什么不牵住空的手?”

    “什么……?”阿贝多不解。

    “班尼特!算了,我们…还是继续走吧。”

    “可是空,你的手一直在抖。”

    真要说谁和自己的关系更近,班尼特必然会为旅行者挺身而出,所以他十分不满,为什么阿贝多不识趣就算了,空能忍受阿贝多刚刚冷漠的态度?不是说,恋爱中的人总会小题大做吗?如果被恋人冷落,正常的反应不该是气愤吗?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点能燃烧的东西。”

    “等等,班尼特!”

    且不说雪山如何危险,班尼特的贸然行动说不定会让他自己陷入险境……更何况、自己现在根本不太想和这个肯定不是阿贝多的家伙待在一起!

    可惜不等空有所挽留,人已走远了。

    “……”

    “我应该牵住你的手吗?”大概率是冒牌货的家伙在思索无解后上前询问。

    “不、不用。”空连忙回绝。

    “对了。

    “……我想起来了,我们是恋人。”

    “……”这个时候不想起来也没事!

    冒牌货不断靠近,空一边防备,一边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背在身后,稍有不对劲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提剑与人战斗:“……那你刚刚为什么会忘记了,阿·贝·多?”

    “……

    “因为,我很生气。”停顿许久,“阿贝多”终于说出了一个听起来还算像样的借口:“你们一起行动让我感到不满,所以我刚刚只是在赌气。”

    好像也合情合理?

    “抱歉,阿贝多……因为你之前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让我很担心,所以我才拜托班尼特和我一起找你,但是,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确实,一时之间难以想到更多借口打消越滚越大的疑虑,索性“阿贝多”放弃了狡辩,他现在一心纠结与空牵手的重点,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执着于这件根本无意义的小事上。

    “阿贝多……?”

    空犹豫着是否要进行先手攻击占据优势,他想不出对方的来意,再者,班尼特还不知所踪,如果贸然挑明,是否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他不清楚对方的战斗能力,如果对方逃跑,万一离开的班尼特遇到了这个冒牌……至少目前为止,对方的态度似乎还不算太危险——除却真实性有待商榷的“捷径”。

    “我知道了,我向你道歉,阿贝多,我之后不会擅自和别人一起行动的。”空还是决定暂时妥协。

    “我们先离开吧,你看起来很冷。”冒牌货如是说。

    空摇摇头:“阿贝多,雪山很危险,我觉得我们应该留在原地等班尼特回来。”

    “……

    “这让我感到不舒服。”

    旅行者缩了缩五指,好在眼前的人只是控诉一声便不再有所行动,他趁这个沉默的空档偷偷打量站在一旁不知想些什么的人。嗯……不管是脸还是声音和阿贝多都没两样,不过语气和态度上的细微不同……咦?空微微睁大眼睛。果然还是有些不同之处。

    忽然,视线扫过来,将偷窥的旅行者抓包。

    “啊、……”

    空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但“阿贝多”什么也没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旅行者时不时掏出怀表查看时间,发现班尼特已经离开近半小时后,他站起来:“我们一起去找找班尼特吧,他离开太久了。”

    冒牌货仍然不说话,颇有一种赌气的感觉,但空更多还是觉得对方似乎在焦躁而已。他实在没心情和假冒的阿贝多纠缠下去,说:“阿贝多,你在这里等我,我找到班尼特之后就过来和你汇合。”说完,空朝班尼特离开的方向走去,几秒后听到身后坚持跟上来的脚步声,不知道内心该松了一口气还是压了更多的石头。为什么那么缠人?想了想,竟有一种自己纠缠阿贝多的既视感。空连忙甩头。

    其实有很多疑问,为什么能做到和阿贝多一模一样的脸和声音,这也是和炼金术有关的知识吗?空左思右想,为什么又要偷阿贝多的笔记呢?疑问太多,他甚至就想这么一一询问得到解答,可是不能。空轻轻叹气,认真搜寻附近的痕迹,索性这次脚印没有被覆盖,还留着浅浅的痕迹,空一语不发地循着足迹往前走,“阿贝多”同样沉默,像个木偶人一样跟着他。

    等周围景色逐渐变得熟悉起来,确认这一条路通往阿贝多的据点后,这时,空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身后之人的动向,他一路都在警戒四周的丘丘人,无可避免战斗时,至少冒牌货还会像模像样地与他并肩作战,虽然有很多小动作,却没对他流露恶意。

    空回头看,果然,那家伙已经不见了。

    “空!”

    “班尼特……”

    营地里坐着两个人。

    “你们怎么在一起?”空问,这下更能笃定那家伙冒牌货的身份,看来对方及时离开也不是有赌的成分。

    在炼金台做着什么的阿贝多替班尼特回答:“我在找你的途中碰到了迷路的班尼特,他看起来受了一点轻伤,所以我带他来处理伤口。”

    “明明我离开的时候阿贝多还和你在一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以为他又扔下你一个人到处找素材了。”班尼特抱怨道。

    空看向阿贝多的脖子,确认那里有一颗星星后才真正放下心:“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么,我需要确认一下,空,”做完实验的阿贝多将手中的药剂递给班尼特,然后走向旅行者,“你和派蒙刚才为什么离开洞口?”

    “……阿贝多,我刚刚其实和你在一起。”洞口?

    “和我在一起?”

    “或者说,我离开洞口后一直和班尼特,还有你在一起。”从洞口外开始?

    “……

    “原来如此,真有意思。”阿贝多思忖片刻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班尼特问,“所以是……刚刚和我们在一起的人不是阿贝多?”

    “……”再次确认一遍,空忐忑开口:“阿贝多,你一直在洞窟里吗?”

    “只能说,在你离开洞口时我仍然在山洞中。我出来时没有看见你和派蒙,后来在雪山寻找你们的过程中遇到了被愚人众袭击的班尼特,打算休整一下再继续找你。”

    那么,洞口外的那个人不是阿贝多,而那个人也不是后来他和班尼特遇到的“阿贝多”。一共有两个假冒者。但不管有两个也好,无数个也罢,空现在直觉得如坠冰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吻了一个假冒者,甚至为假冒者的情话而害羞,更因为自己没有认出恋人……如今回想起来,那个家伙的脖子也没有星星,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发现呢?

    旅行者苍白的脸色引起阿贝多的关注,他大步上前将手贴上恋人的额头,语气不自觉放轻、放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好温柔。

    对啊,明明自己的恋人根本不会用那样陌生的态度敌对自己,为什么没有认出来?空的内心不断自责,他不敢直视恋人关怀的目光,只要一想到认错了人,还对一个假冒的家伙忸怩作态,简直是如芒在背,令人作呕。

    “空,你的手很凉,我去找一找营地里备好的放热瓶。”阿贝多一面说,一面把椅子拖过来,小心扶着他坐到椅子上;精致的五官皱起来时,连蹙眉都是极其好看的——空不由得感叹,心底却泛起苦,下一秒,下颌被粗糙的手套抬起来,视线上移,阿贝多同样是不安的神色,却带着隐忍:“休息一会吧,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我就在这里,在你的身边。”

    说出来的话如此让人心安,这一刻,空切切实实体会到了恋人的真实感。他在担心我。想起之前见过的情侣,一方的示弱换来另一方的保护,旅行者其实不理解这种“小手段”的情趣,因为他不愿意麻烦阿贝多,而阿贝多也从未有过需要麻烦他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人格,正如阿贝多先前所评价的“异类中的同类”——现在看来,该说是太不懂得增进感情的套路,还是都太过于自主了?以往的阿贝多更类似于一个精密计算的机器,淡淡的情感,对除炼金术外的一切毫无兴趣,偶尔会与他说一些晦涩难懂的炼金知识,又或是宇宙,或天,或地,连笑都是难得的,即便对自己露出温柔的笑,在空看来,那似乎也并非真诚的笑——不如说是一种习惯,将平日里的面无表情在他面前切换成微笑,就像遇到雨便打伞,放晴就收伞……

    不、不行。

    “对啊空,别再想那家伙了,那个冒牌货真是太可恶了,居然扮成阿贝多来欺骗你!”班尼特愤懑地替他打抱不平,虽然略感疲惫,空依然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回应好友的安慰,然后重新看向在架子前找到放热瓶再次向他走来的恋人。

    ——他最近胡思乱想的时间变得更多了,现在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本就因长期分开而造成多虑的恶习再次上升一个级别,甚至是不信任。太多事了。一开始任由心中的情感追求对方,现在又因为自己的不信任而伤害彼此两个人的感情。

    我果然……

    结论未下,手中被塞进一个温暖的玻璃瓶,这才发觉身体冷得麻木。

    “在想什么?”阿贝多已然来到了他身前坐下,那么恰好地打断他即将降下的裁决,“想要和我聊聊吗?虽然我并不擅长寻找话题。

    “如果可以的话,能和我说一说旅途中发生的事吗?我们这一次分别了太长时间,我想,你的旅途一定是充实而愉快的,即便是一些糟糕的回忆,我也乐于替你分担。”

    被遗忘的班尼特识趣地不言语,将话语的空间留给那两个人。他几乎没有接触过这位西风骑士团的首席炼金术师,但与先前的感受相比果然是这一个阿贝多给人的感觉更惬意,字词间对空的体贴让人难以忽视,即便是旁观者的他都会产生一种替旅行者感到幸福的美好。

    这才对啊,班尼特开心地想,将目光从那对恋人身上移开。

    “你在璃月的事迹我从安柏口中了解了一些,之前听说稻妻正在闭关锁国的事,我还在想你和派蒙会不会决定暂缓旅行的进度,但没想到再听到与你有关的事时,安柏告诉我你已经乘坐南十字号去往稻妻了。”

    “……”

    由阿贝多这么一说,空想起自己解决完璃月的事之后因为派蒙总说要吃遍璃月的美食,结果自己也乐在其中以至于忘了回蒙德与阿贝多报个平安,不久之后又得知可以从死兆星偷渡去稻妻,原本还想着到了稻妻再与阿贝多联系,可没想到直到解决完所有的事,期间都没能及时与阿贝多联络……

    “……”空忽然觉得有点心虚,眼神不自然地从恋人的脸上飘走,说:“对不起、阿贝多……”

    “为什么要道歉,空?”阿贝多说,“我理解你寻找meimei的心切,只希望我不会成为这条旅途上的绊脚石……抱歉,我不是在责怪你,但和你分别的时间太久,虽然进行研究能让我忘记时间的流逝,但对你的思念之情并没有因此减少。

    “有时我也会想,如果你能够一直在我的身边……可我的想法太自私了,你偶尔看起来比这个风的国度更像一株摇曳的风车菊,我的意思是,空,你很自由……”自由得让我忍不住想要束缚你。

    或许对于旅者来说,随风飘摇才是生命的常态,但作为恋人,与其放手,又何尝不会自私地希望旅行者能够像一粒蒲公英籽般摘去飞翔的柔絮落在他的身边安稳扎根呢。

    “阿贝多……”

    “和我说一说旅途中的所见所闻吧,我想参与到你的回忆中去。”

    空一边说好,一边详细回想着发生的故事,从璃月战魔神到帮助反抗军解除眼狩令的一切说与阿贝多听,层峦叠嶂的璃月,霜叶丹红的稻妻,在讲到与夜叉魈的纠葛时,阿贝多问了一句“你喜欢用晶核装饰发辫吗”,空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晶核都被自己拿去炼化材料了,再提到走出天守阁时差点命丧于雷神刀下,阿贝多反握住他的手骤然用力几分,空急忙说还好有万叶替自己接下了这曾经无人匹敌的无想一刀……

    “虽然旅途好像总是凶险,但遇到的大家都是很好的人。”空最后这么结尾,阿贝多听后微微沉思,道:

    “听起来,你总是在做一些危险的任务。”

    “啊、这个……都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空立马反击,“那阿贝多你呢,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按时吃饭吗?没有沉迷研究而废寝忘食吗?”

    “……”

    空看见阿贝多诧异得睁大了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趁机反将一军。

    “阿贝多总说担心我,可阿贝多你也没有照顾好自己,所以我们扯平了。”

    “……

    “我投降。”

    等二人终于想起营地里不止彼此还有一个班尼特时,他们不期而同看去,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张着嘴沉沉睡去,哈喇子流下嘴角,一副做了什么美梦的模样,他们又一起小声笑了起来。

    这一刻的无比幸福令空无比眷恋与阿贝多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知道阿贝多相较于平时更深情的话语是为了打消他的不安——原来他早已知晓他的忧虑;他被看透得如此彻底,又如此心甘情愿被看透,喜欢得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