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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owers for You》清水|生贺

    The soul afraid of dy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live.

    如果灵魂恐惧死亡,就永远学不会如何去活。

    ??:《The Rose》———Bette Midler

    1月1日 00:00 型期日

    今天是新的一年。

    陆沉蒙着我的眼晴,他说他给我准背了一个很大地京喜让我好好其待。我问他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他没有沓应说要等到适合的时侯让我自己揭小。

    我等了很久,从天黑等到天变成蓝色又变成黑色,陆沉还是没有告诉我京喜是什么。但是我看见他作天晚上趁我睡觉的时侯我以前住的房间的门偷偷关上了,他一定是把京喜放进了我的房间不告诉我。

    他不告诉我但我知道京喜就在我的房间里,既然是他准备地那我就不会去偷看。

    到了半夜陆沉吾着我的眼走近了我的房间。我看见他给我准备了一条非常好看的沙裙,还有一条白色的头沙。(他说这是婚纱,他说我写的沙字非常可爱,但是婚纱的纱应该是这个纱。)

    陆沉说了好长一段我听不董的话,他说是试言,我不董什么叫新娘。陆沉问我原不原易根他在一起。虽然我还是听不董什么叫新娘,但我想根他在一起天天代在一起,因为只要看见他的笑容我觉的今天无伦做些什么或着是什么都不做都是满足的。

    我说了我原易陆沉没有笑,他皱着眉头,我说我不明百但是还是相根你一直在一起。

    陆沉抱着我很久没有说化,那天他的心跳声特别响。他说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说好我会好起来的。我这样说他很开心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开心,他的表清看起来根说试言的时侯一样严素。他终于笑了而且笑的很闻柔很好看,他的眼晴是红色的,领带也是红色的,我说他们很好看,领带好看眼晴好看他也好看。

    陆沉说领带是我宋给他的,他说我也很好看还摸了摸我的头,他的手很闻暖。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到地是怎么了。

    1月2日 型期一 20:32 吃药地弟一天

    陆沉今天带我去了医垸,他说他找到了最好的医生给我治辽。医生有二个,陆沉根他们介绍我是他的妻子他们的表清看起来很京牙。他们说终于见到我了求婚和结婚这钟事晴看起来根陆沉一点都不占边。他们问我陆沉是怎么根我求婚的我说不晴楚,我根他们说我不是他的妻子我是他的未婚妻,我记得好像是作天又好像是夏天的一个晚上也好像是哪一年圣蛋。我记不晴场景了好像是他穿着好看的衣副我穿着好看的婚纱他牵着我的手走近教堂问我原不原易做他的新娘,也好象是他抱着我根我一起在一些叶子下许原。

    说着说着我感觉有些难过我不记得那个叶子叫什么,陆沉说是胡剂生。我感觉我好象真的丙了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丙,我拉着陆沉的袖子问我是不是真的丙了。

    我刚说完他们的表清一舜间严肃了很多,他们在本子上写我看不董的字,拿出一大堆文间给陆沉说时什么注义事向什么风显,陆沉一页一页看过去看了许久看的天都黑了他都没有看完。我说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困南他平时没有这么曼的速度看书。陆沉莫了莫我的头问我是不是饿了,我说我不饿就是看你表清不是笑的。

    医生给我带上了一个头亏他们说这个头亏可以让我看倒我想要看倒的。我没有什么相看倒的我想看倒的就是陆沉。陆沉问我有没有什么害帕的,我说我没有什么害帕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害帕。

    我看不董他的表情,我说我好象有相要的东西了他问我还有什么相要的他都可以满足我。我问他我如果带上头亏可以看董你的表清吗,他没有立既回答我他很久没有说话,我说我相知到你在想什么如果我知到了我就可以邦你了。

    他说只要我在他身边就够了,我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说了好几变拉着他的手。

    医生给我带上了头亏我感觉很困就睡过去了,等我醒来是陆沉正在我的床边靠窗户低头他还在看那一堆下午看的文间他看了快一天了还没有看完。

    他问我相不相好起来,我点了点头我说相虽然我不知到好起来是什么,我问他如果我好起来是不是会长皱文根他变成老爷爷老奶奶。他说会的,手一直在发斗,我说你是不是手太晾了我给你暖暖,你别害帕变成老爷爷老奶奶我不害帕,我相根你一起慢慢变老无伦发升什么我都不会害帕。

    他抱着我一个劲发斗。医生给了两片药让我吃,听倒我有写日记的习贯继续写说是这样有助于关查我身上的罕见丙能更好给我治辽。

    我不知道罕见丙是什么药片好难吃,今天我看晴那二个医生的牌字了一个姓办一个姓社。

    1月3日 型期二 16:35 吃药地弟二天

    今天开始我就住垸了,陆沉根我说今天下午会让我签子,我问他我要签的子是什么他说是一个手书知晴单。他很人真的根我说这个手书可以让我好起来但是好起来的风显也很大,所以需要我的签子和我的监户入签子。

    陆沉问我要不要出去转一转我答应了。他推着我的论椅带我去了医垸的花圆又带我去了医垸外面府近的公圆。有个老奶奶看见了我们,她根陆沉说我很漂亮。陆沉说我一直很漂亮无论变成什么样都很漂亮。我吧冒子摘下来了我说我没有头发只有一个光突突的脑壳这样也很好看吗,老奶奶说我真的很漂亮,陆沉也说我很漂亮。老奶奶给了我一包栗子和糖根我说她是觉得我漂亮才给我的。

    我谢谢老奶奶我说她也很漂亮她眼晴红了,老奶奶说她会等着我好起来的那一天送给我一束花,我一直相要的那种,我不记得我相要什么花,但是她如果送的花我一订会好好真藏就算变成了干花也会好好真藏,她说我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还没有给她的孙女画婚纱她的孙女还在等我给她画婚纱。

    我一定会给她孙女画婚纱,老奶奶的眼晴还是红红的她问陆沉有多少希往,我不知道为什么希往要用多少去横量难到这个动喜能看见吗,为什么我从来枚有看见过希往?

    我问陆沉什么是希往,陆沉说希往是你一直想要达成的原往。一直相要达成的原往是什么?他说就像一展灯在天黑的时侯能给他照明。

    我问陆沉你看到过希往吗,他说曾经看到过。他的声音很沙哑我说如果你还想看见希往我可以陪你一起找希往,他很久没有说花。下午我签了子,签完子后我问办医生和社医生我说如果我做了这个手书可以看见希往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希往是什么,办医生和社医生说可以的时候他们的声音根陆沉今天下午的声音一样沙哑。

    他们说手书会在五天后尽行这几天让我好好休习好好条理身体,我很开心很高兴我根陆沉说我马上就能好起来了。好起来了之后我就能根他一起去找希往了。但是他还是很不开心。

    1月4日 型期三 02:01 吃药地弟三天

    不知到为什么我睡不着了,这个药让我睡的好多但是今天睡不着了。我醒来的时侯发现是在晚上我的表写的是一点。陆沉没有在房间里我四处走找了他很久也没有看见他在哪里。我看见房间里厕所的灯是亮着的,我忘记是不是我作晚在睡觉之前忘了关上它。

    我走到厕所的门口想要关灯听见里面有声因我站在门口听了很久也没有听晴是什么。好像是陆沉的声音他正在对着镜字说化他在说他很害帕,我推开了门我说陆沉你不要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陆沉揉了揉我的头说了一声好,我突然想起来前天的时侯他根老奶奶说希往很小。

    我根陆沉说我会变好的,我想要变好,我会根他一起去找更多的希往这样他就有更多的希往了。陆沉问我会不会害怕死并且告诉了我死的写发,我问他死是什么他说死亡是长久的睡眠。

    我说我不想那样我想每一次醒来都能见到花见到光我还想看看天空和小鸟,最最最最终要的是见到你,我不相一直睡过去。

    他抱着我说他知道了,我感觉肩膀有些湿这次我看董他的表情了。他哭了。

    1月5日 星期四 17:34 吃药的第四天

    办医生说手书就在几天后我问他几天后是什么时候他说是星期天,我说我经常感觉有些困头还很疼甚至手还会一直发缠每天都睡不醒。他根我说这个药片是用来修理我的神精的,我问他什么是神精他的脸色很奇怪好象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说是控制我的脑子我的行为,我的神精有些太累了需要休习吃药就是为了让它休习。

    他看了看我的日记告诉我了星期和吃药第几天的写发,他说我一定会好好的他能从我的日记里感觉到我想要变的好好的。

    我听见他根陆沉说趁着还有时间多带我去相去的地方,我说我想要看看花陆沉答应了,他说他明天会带我去花市。

    1月6日 星期五  11:37 吃药的第五天

    我拿了好大一束花,我根陆沉说我很喜欢彦色多的花。陆沉听到我的话沉没了很久,说我选的花很好看。花店地jiejie送了我薰衣草和桔梗,她看我的表清有些难过她说我选的花彦色都太白了加点儿紫色和粉色会好看。

    这些花真的很好看很漂亮,陆沉说我比这些花还要好看。我觉得他在说慌,我只有一个光的脑壳,花比我好看多了。

    1月7日 星期六 23:45 吃药的第六天

    陆沉推着我去了一个教唐他说这个教唐是他之前根我结婚的地方,我说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根你结婚了。他停顿了很久说,他设相了很多个结局很害怕自己最后是一个人,是我教会他怎么去认识自己的感情。我忘记了没有关系他会再求婚一次,无轮我忘记了多少次他都会在做一次。

    教唐里有很多人在闭着眼晴许原,陆沉也在闭着眼晴许原,他不告诉我他许了什么我说是不是找到希往,他揉了揉我的头什么都没说。

    他带我去了一个很大的广场,今天有喷泉和很多鸽子。我问陆沉为什么十四只鸽子没有白色。其他人说我很奇怪,我问陆沉是不是我很奇怪,陆沉说我很聪明这么快就把鸽子数完了。

    陆沉给我的腿盖上了厚厚的毯子他带着我一起看了喷泉,喷泉还在放音乐但是我听不董音乐的内容,陆沉说这首歌是Bette Midler的《The Rose》,我不会拼这几个字母是他告诉我的。

    我看见喷泉下有很多人在接吻,我问陆沉那个动左是什么意思,陆沉根我说那是一种用枝体语言表达感情的方式。我问他,他之前在胡剂生下也吻过我,那是一样的吗,他说感情的表达方式有很多种,而他的感情是无法用枝体横量的。

    他低下头吻了吻我的额头,说了一连串我听不董的话,他说他很害怕。

    我努力的记了几个单词,suol afrid  lern  diying tlive,我问陆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告诉我,我回来之后求了陆沉好久他也没有告诉我,只告诉我那是一句歌词。

    他不告诉我,我睡不着了。

    1月8日 星期天 22:40 吃药的第七天

    明天就要作手书了我今天晚上睡不着了。我好高兴因为我很快就可以去找希往了。

    陆沉的眼角是红的,我问他是不是眼晴不舒服了他说不是还说我关心他他很高兴,让我早点睡觉。我说你在我旁边睡吧我的床很大我不会觉得挤,以前晚上他都是睡在房间的沙发上,他说陪护的病床离我很远沙发离我很近,沙发虽然很小但是他睡着很舒服。

    他多拿了一床被子给我盖在身上握着我的手睡了,但是他睡的好象不太好,我一晚上醒了好几次他都在看文间,我问他怎么还没看完文间他已经看了好几天,他说好几个地方需要再看看,还有一个动喜叫丙历他说是我的报告单。

    他看了很久很久,我好困就睡过去了睡着睡着我感觉额头有点儿热,争开眼看了看是他在吻我,我记得他说这是表达感情的方式,我摸方他的样子吻了他的额头,他跟我说晚安之后抱着我睡了。

    他握着我的手睡觉的,手心全是汗。

    1月9日 星期一 19:30 手术第一天

    我的头上缠着纱布,我看不见我的日记本了,陆沉说我可以跟他复述他会帮我记录。

    头很疼,真的很疼,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疼痛。他们给我戴上了头盔,这次他们没有说我会看见我想要看见的东西。上午陆沉带来了老奶奶送的栗子,我平时还要吃一些营养餐,营养餐很难吃,栗子的味道很不错。我什么都看不见头还是很疼。苏医生说纱布明天就可以拆掉,我这几天多休息就好,让我不要乱动不要什么我记不清了。后天他们会带我去做测验,测验是帮助我查看我恢复到什么程度。我问苏医生我还有多久才能变好,我还有多久才能变好才能跟陆沉一起去找希望,苏医生说还需要一点时间,我已经在慢慢变好了,目前手术刚刚做完我需要检查天天。虽然我还没有什么感觉,陆沉也说我会慢慢变好的,半天过去我还是没有什么感觉,就是感觉头很疼。

    1月10日 星期二  14:35 手术第二天

    头好疼,还是很疼,但是今天拆掉了纱布,我的视力很模糊,杜医生说手术之后还需要观察一个星期,如果一个星期后我没什么事就会好起来,我就可以去找我想要的希望了。陆沉这两天很少说话,他给我带来了几本书读给我听,早上读给我听,中午读给我听,晚上读给我听,昨天晚上因为他读书我睡好了。

    我原本想自己写日记,但是手一直在抖握不住笔,最后还是陆沉握着我的手一起写的。

    他告诉我从前我写错的地方,帮我修改更正,还告诉我标点符号应该怎么用。我说眼睛的睛是一道横我很确定,甚至还找到了字典,但是我不记得字典应该怎么用了,是陆沉教给我查拼音和查偏旁的办法,他说我很聪明,一遍就学会了。我查到了字典,原来眼睛的睛真的是两道横。

    陆沉带来了一大束白色玫瑰,之前买来的花已经开败了。我说玫瑰跟他的领带很相衬,杜医生问我玫瑰花和陆沉的领带是什么颜色,我很困惑地看着他说不是白色吗?他们在本子上匆匆写了几句,陆沉似乎不太开心,他的表情很严肃,他们好像说了什么色觉,陆沉告诉我他们写的是我的报告单。

    花真的很好看,我觉得我会一直喜欢花,虽然开花的时间很短暂,但我依旧很喜欢它。

    1月11日 星期三  15:34 手术第三天

    今天我终于可以自己喔笔写日记了。今天办医生和社医生带我去作了检差,他们说我回复还需要一段时间,他们问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说还好,就是头一直很疼很疼。

    离开实验室的时候我看到了波离的反光,我问陆沉有没有冒子,光突突的脑带看起来有些丑,他说我一点都不丑而且很漂亮,但是他还是给了我冒子,他尊重我的想法。

    外面又下了雪,我问陆沉雪的味道是什么,会不会像盐一样是咸的,他问我想不想出去看,自己去感受一下雪。我同意了,他推着我出了门雪真的好凉好冷。

    我又看见了老奶奶,她很温柔很温柔,我说我会好起来的,她孙女还在等我给她画婚纱。她笑得很温柔,说我很漂亮,并且给了我和陆沉请贴,是她女儿的婚礼,她说她女儿要结婚了,我要画的是她女儿的婚纱。她女儿结婚在十七号,她腰请我们两一起去参加婚礼。我同意了。

    1月12日 星期四 18:08 手术第四天

    今天苏医生给我做检查,他说我进步很大,不懂的字学会了自己翻字典,我开始学习东西是一个恢复的好兆头。我问他会不会英语,翻到了之前的日记,他看着suol afrid  lern  diying tlive这几个单词很困惑,我跟他说是《The Rose》的歌词,他拿出手机查了很久问我是不是这一句,我不认识单词我问他能不能念给我听,他正准备念的时候陆沉进来了,陆沉在笑,笑得看起来有些吓人,但是说话的语气很温柔。苏医生也说他笑的样子看起来很吓人,跟要吃了他一样,我们俩想的是一样的。

    陆沉给我念了那一句歌词, The soul afraid of dy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live.

    我不知道陆沉为什么说他会害怕。我问他原因他笑了,但是笑得很难过,他依旧没有告诉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只说他害怕我有一天再也不会睡醒。

    我查了字典,字典全是字没有英语。老奶奶下午过来看我,给我拿了一本英文字典,她教给我怎么查英语单词,我很快就查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如果灵魂恐惧死亡,就永远学不会如何去活。

    我说谢谢老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叫了她一声老师。我喊她老师的时候她很触动,问我有没有想起来什么。我说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很疼。老奶奶拿来了纸巾替我擦了擦,她说这是流泪。她说她曾经是我的老师,她是一名花艺师。

    跟老奶奶告别之后,我跟陆沉说我想吃冰糖葫芦和烤栗子。陆沉带我去了公园,他今天穿了身深色的大衣,去买烤栗子的模样感觉跟他过去的模样判若两人,我过去就觉得他似乎跟烟火气没有什么关系,他离我太远了。

    我原本在看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小男孩,他跟陆沉一样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今天天气真的很冷,小男孩的白衬衣很薄,他抱着手臂一直冷得发抖。我好像看到了陆沉小时候一个人的样子。我抱起腿上的毯子向他挪动,我的腿没有知觉,我努力挪了挪,推着轮椅也过不去。我试了试好像能站起来,我走向小男孩,但是我的腿好疼,我实在是没撑住,我摔倒了,摔得好痛。

    1月13日 星期五 19:38 手术第五天

    今天早上起得很晚,直到十二点我才睡醒。我醒来的时候头上又一次缠满了白纱,苏医生和杜医生站在病床旁边。

    陆沉一直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心湿得像海。

    他们说我不是睡过去了,是昏迷了,昨天为了给一个小男孩盖毯子,我摔在了地上。虽然没有大碍,但是陆沉很担忧,强制要求我做了检查。

    苏医生说,幸好做了检查才发现我的问题,检查结果显示我的神经问题在术后复发,我需要再做一次手术。

    他们给我看了注意事项的文件,监护人一栏写着陆沉的名字。我将文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们给我解释了治愈率很低,风险很高,色觉辨析困难,识读障碍,记忆错乱,运动中枢衰弱,神经中枢功能障碍等一系列的名词。

    我大概理解了他们的意思,我确实是病了,神经类的疾病,病例罕见,医学上甚至没有它的学术名词。

    我需要做第二次手术,如果不做,不过一年两年的时间我就会变回前几年浑浑噩噩的模样,而第二次手术的治愈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六十。苏医生和杜医生将注意事项跟我讲了很多遍,明天下午会有手术知情单。

    等到杜医生和苏医生出去,陆沉问我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小男孩。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身体比意识动得还要快。

    我想了很久,坚定地说:“陆沉,第二次手术我做。”

    他迟疑了很久:“真的确定吗?”

    我点了点头:“清醒的人和快乐的狗,比起浑浑噩噩度日,我宁愿清醒地死去。”

    他把风险的细节同我又讲了一遍,最后又反复问了我几遍,“真的确定吗?”

    我点了点头:“做。”

    他说他知道了,他需要再考虑一下才会签字。

    下午老师来看我,给我带了一束白玫瑰。

    她给陆沉一张设计草图,是我生病前画的,他们没有告诉我草图是什么。老师走后,陆沉把自己关在休息室里待了很久,等他再次打开门时,他说,我的手术他会签字。

    1月14日 星期六 20:34 手术第六天

    我睡醒的时间越来越晚,今天到下午三点才睡醒。

    陆沉正坐在我的身旁处理工作,见我醒来,他摁下床头的呼唤铃,又替我倒了杯水。

    他依旧是西装革履的模样,从发丝到领带一丝不苟,就连我曾经替他挑选的烟灰色领带夹都老老实实地夹在领带上。如果不是他端水的手在抖,我当真要信了他这副冷静自持的外壳。

    这几天他瘦了不少,颧骨突兀,眉间带着几分疲倦。他手里握着一支钢笔,是我几年前送他的礼物。钢笔上雕刻了温润的字母,利落地拼成他的英文名。

    他签署重要文件时才会拿出这支钢笔。

    他的手旁端着咖啡,不必多问,青黑的眼底告诉我他昨夜又没睡。

    自我生病,他的睡眠越来越差了。

    他看出我的担忧,笑了笑:“工作繁忙,睡不着了。身上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好。”

    为了缓解气氛,我故作轻松地聊起来:“陆沉,这世间有没有你害怕的事物啊?”

    他微微一愣,红眸微微摇曳,最后趋于平静。

    “有。”他的声音沙哑,似是雾蒙的玻璃,“曾经我不相信永恒,但又眷恋拥有亲密关系的时刻。”

    我不自觉抓紧了被角,抬头看向他。红眸苦涩,似一杯浑浊冷淀的红茶,他低下头,视线落在手中的钢笔上。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随时会失去你的准备,可我从未想过那一刻真正来临时竟然会这么害怕。”

    “有多怕?”我忍不住追问,面上还在笑,笑着笑着头有些痛,眼底发涩。

    他笑得无奈,又有些落寞。

    “如果恐惧能够具象化,它早已将我吞噬。从前我期待一场命定的车祸,如今依旧期待,因为死亡本就是我命定的归宿。”

    “直到死亡降临到你的身上,我才发现我对死亡除了期盼还会生出恐惧。”

    我继续笑,努力让嘴角柔和,可我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最终笑出了泪。

    他上前抱着我,声音发颤:“从你失去意识那天起我开始恐惧死亡,害怕它会将你吞噬,最终把你带离我的身侧。”

    他顿了顿,把头埋在我的肩上。

    他说,我的小姑娘真的很勇敢。

    他想过无数次,到底该怎么劝说才能让我放弃手术?到底怎么做才能留住我?

    他有私心,私心渴盼我能长命百岁。

    他想了很久,如果我能恢复曾经的意识他何尝不会开心?但他不敢用我的命去赌百分之六十的死亡率。

    他曾反复翻看文件,看了一夜又一夜,几乎把风险报告的每个字刻入脑海,把所有可能性囊括在预料之内反复演绎,唯恐疏漏半分。

    无数次演绎,他只得到了同一个结果:对死亡的畏惧。

    他预料到了最坏的结局,反复模拟我的死亡,企图让自己变得麻木。可无论他怎么做,他发现自己始终无法接受那样的结局。

    他抱着我,声音沙哑:“你真的不后悔吗?”

    我抱着他嚎啕大哭,头疼欲裂也不顾。

    从前的他是主动向死而生,如今的他永远学不会怎么去活。

    他怕我再也不会苏醒,而我怕混沌地活着。

    杜医生和苏医生来得很快,他们给我做了检查,同时给了我风险文件。明天上午九点我会进行第二次手术。

    我看见陆沉用那支钢笔签下了名字,一笔一划顿挫有力,认真的模样让我想到过去。

    他每一次签下婚书的时候都是这般认真。

    1月15日 星期天 19:45 第二次手术第一天

    我又做了一次手术。

    苏医生下午带我去进行颜色测试,测试结果似乎不错,他很高兴,病历本上的字龙飞凤舞。

    老师下午给我看了她女儿的婚纱图样,她说那是我亲自设计修改的终稿。

    我疑惑,既然婚纱已经画完,我还有什么任务没完成?

    老师拿出一张花束设计的草图,她说我当年求她教我插花求了很久,等她终于点头答应,我突然出了意外。

    意外?我歪着头想了很久,直到晚上旁敲侧击地问陆沉,我是不是为了救什么小男孩小女孩勇敢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出了车祸撞了头?

    陆沉正在批阅工作文件,手一顿,嘴角带笑:“我的小姑娘想象力真丰富。”

    我睨他一眼:“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你别总是夸我,是不是我拧开矿泉水瓶你都要夸我?”

    陆沉笑了很久:“怎么会想到这个?”

    我将来龙去脉同他说清,他说我说对了一半,我救了一个小男孩,但不是车祸。

    我还要继续追问,他把书一合,放在床头:“时间不早了,你刚做完手术,需要多休息。”

    我一看时间,八点半都不到。

    今天晚上我能睡着就有鬼了。

    1月16日 星期一 23:45 第二次手术第二天

    陆沉一夜没睡,我也是。

    他不告诉我原因,我很生气,我要与他划清界限,在他告诉我之前,我要叫他陆先生。

    上午没忍住,我又挣扎了一下,想同他好好聊一聊我曾经的光荣事迹。

    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一黑,我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时已经是晚上,陆先生躺在我的病床上小心翼翼地环抱着我,他谨慎的模样让我心疼又好笑,好像我是什么玻璃器件儿,一碰就碎。

    他没睡,一直守着我。见我醒来,他把头往我的肩上埋了埋,呼吸贴住我的脖颈处。他的关节惨白,扣住我的肩胛力道逐渐收紧,似用指骨一寸一寸确认我的体温和呼吸。

    他在确认此刻不是梦境。

    良久之后他开了口,声音又迟又缓,似是久逢甘霖的荒漠,将每滴天赐的雨水小心收好。

    “无论我演绎多少次,唯独不能接受的结果是你的离开。”

    他不敢说死亡,只敢用离开替代畏惧的字眼。

    我切切实实地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抱着他哭了,泪水湿透了他的袖口。

    生病以来我头一次感到害怕。

    我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1月17日 星期二 21:32 第二次手术第三天

    我们一起参加了婚礼。

    陆先生今日穿了身浅色礼服,领口别着我替他挑选的宝石领针,金色边缘的眼镜框温润儒雅,像一轮月晕悬挂在先生如玉雕琢的鼻梁上。

    他低头贴在我的耳侧,说着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悄悄话。陆先生的短发蹭过我的额头,发尖萦绕狂恋苦艾缠绵的香,像是广霍在笃定挺拔的松柏上落下无尽的吻。

    我隐约想起结婚那日,他也穿了身挺括典朴的礼服,胸口配了朵雪色玫瑰。

    三年前我的记忆开始错乱,不记得我们曾经结婚。

    自那天起,陆先生在每一年元旦同我求婚,再择一个特别的日子举办婚礼。

    去年是圣诞,他在槲寄生下抱着我说,愿我的小姑娘平安喜乐。

    再往前回忆,前年的夏日烟火,他推着我的轮椅去河边看烟花,火花飞溅的瞬间一个吻落在我的额头。

    再往前一次,是我们的婚礼。

    陆先生每一次婚礼都穿着不同款式的礼服,唯独不变的是胸前永恒的白色玫瑰,他从来没有用过第二种领花。

    陆先生与我十指相扣,认真地听着新人宣誓。他的眉骨好似山峦,眼眸霞灿深邃内敛,温柔含曙光。

    他想到了以后。

    不同于对死亡的期待,他开始期待将来。

    我靠近他的耳侧,笑着同他说:“陆先生,就算皱纹丛生,手臂交叠化成盘虬枯木,我也想看到你雪染白头的模样。”

    苏医生和杜医生今天早上给我做了检查,他们说我的情况在好转。

    即便治愈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我坚信我会活到以后。

    1月18日 星期三 14:55 第二次手术后第四天

    陆先生今日带了盘国际象棋。

    我拿出黑棋,凭借记忆一一摆放,摆完之后愣了很久。

    近几日,我没有看过任何与象棋相关的书籍,可棋子的位置在我拿到的一瞬间便如有神助,车马兵象该放在何处无一遗漏。

    我抬头看向陆先生,陆先生的白色王棋在手中踟蹰不前。

    白方棋盘空无一物,黑棋势如破竹。

    他还没有将棋摆好,一双红眸带着讶异,随后是浓稠的苦涩和几乎溢出来的欣喜。他沉静地放下白色王棋,垂下头,手指相扣叠在额际。

    他的肩微微发抖,肩角的西装折线画出柔和的弧度,他摘下了金丝眼镜,宽厚温热的手掌盖住一双湿润的红眸。

    我很少见他如此情绪袒露的模样。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似是湿润的海风卷来渺小回声,又似雾蒙的月光穿过竹林,白瓷碗里浑浊的生蛋清。

    “我的小姑娘真的很聪明,这么久没有接触象棋还能记得如此清晰。”

    他揉了揉我的头,送我一个温润的笑。

    我也笑,“陆先生,你太溺爱了,我只是摆了个棋而已。”

    我们心照不宣,我的记忆正在慢慢复苏。

    1月19日 星期四 19:21 第二次手术后第五天

    在我的坚持下,陆先生终于答应扶着我在路上走几步。

    我走过一座枯萎的花园。

    今日街上灯火通明,灯笼早早挂起。节日的红色格外喜庆,衬得花园生机盎然。

    我这才想起今年过年比往年要早。

    1月20日 星期五 21:34 第二次手术后第六天

    陆先生今天带了个小男孩。

    小男孩约摸十岁出头,抱着我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哭。我茫然无措,求助地看向陆先生。陆先生的眉峰微挑,说,小姑娘不肯唤我的名字,她还在生气,我不敢轻举妄动。

    我恨恨地看着他,陆先生,您可真记仇。

    我转过脸不肯求他,可小男孩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服个软,唤了声陆沉。

    他终于得逞,笑得像吃饱了的猫。他同小男孩耳语几句,终于让他止住了哭声。

    小男孩说,我为了救他,后脑勺撞上喷泉伤了神经。

    杜医生曾经同他说,神经相关的问题至今玄而又玄,未解之谜多如繁星,我的发病原因至今无解。

    杜医生和苏医生原本已经放弃,是陆沉坚持不懈,研究了三年才有如今的治疗方案。

    小男孩拽着我的衣袖哭:“陆先生当时可吓人了,他还想以身试药,被苏医生拦……”

    “试药?”

    我看向陆沉,心神震荡。

    苏医生正欲进门,一听试药二字,连忙捂着小男孩的嘴把他拖了出去。苏医生临走前说风险还在,要我每个月都来医院复查。

    好不容易送走他,陆沉问我,还记不记得为什么救他。

    我泪流满面,质问他:“一个正常人试神经病的药,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他神色温柔,替我拭去接连滚落的泪珠:“这是我慎重考虑的结果。我并没有真的试药,杜医生和苏医生阻拦了我的行动。”

    “慎重考虑?”我揪着他的衣领张了张口,不敢信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陆沉,在我的印象里你不会为了另一个人做这么冲动的事情。”

    他也笑了,笑容苦涩,红眸如秋日凋零的枫叶。

    “我这么做是为了自己。”

    “孤独如影随行,占据我的生命一隅。我知道,无论是遇见一千轮皎洁明月,或是灿烂千阳,我最终都会回到影子里,用孤寂偿还侥幸的时刻。”

    “即便我能预料到所有的可能性和结局,我唯一能确定以及肯定的是,我不想失去生命里唯一的一束光。”

    我捂着脸痛哭,我何尝不理解他的想法?

    见过光的人,便会对明亮产生贪恋。一旦对恒辉产生渴求,他就不肯再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

    1月21日 星期六 13:32 第二次手术第七天

    经过多日练习,我终于能走路了。

    今日出门,我去拜访了老师。老师很欣喜,折下一支白玫瑰赠予我。

    我想起来,我因婚纱设计与她相识。

    志趣相投,我们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三年前,我请她教我做一朵胸花,用在自己的婚礼上。

    婚礼前夕,我将领花送给陆沉,连同一束还未盛开的白玫瑰。

    我预备在婚礼后告诉他,我知道他对亲密关系抱有恐惧,但我愿意等,我会等待玫瑰盛开的那一天,等到他愿意打开心门的那一刻。

    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就生病了。

    后来玫瑰盛开,我的色觉辨析出现了问题,我不记得它了。

    即便如此,每当我去往花市,依旧会习惯性地抱回一束玫瑰。那时我并不知晓,在我眼中的五颜六色其实都是雪的色泽。

    苏医生说,这是我的潜意识在耿耿于怀,我还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陆沉执拗,不肯让那束白玫瑰衰谢,盛放的玫瑰被这个不相信永恒的人做成了永生花。

    每到婚礼他便摘下一朵,别在领口,等待我清醒的那一日。

    玫瑰与我等待爱情,他与玫瑰等待奇迹。

    1月22日 星期天 21:35

    陆沉带我去了喷泉。

    喷泉在陆家老宅,陆沉幼年曾站在这里凝视自己的倒影。

    他望着喷泉沉默良久:“你看见那个落水的男孩,和站在寒风里的小男孩,是不是想起了过去的我?”

    我点头称是。

    他抱着我沉重叹息:“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我摇了摇头:“看见他们的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曾经的你。我不确定是不是神经让我产生了错乱,身体总会在我的意识之前先行一步,每当我看到与你相似的人我都会觉得他们是过去的你。”

    “即便我知道这可能是幻觉,我依旧会想,如果那些痛苦的时刻我在你身边该有多好?就像我生病的这段时间你都真切地在我的身旁一样。”

    我抬起头,笑弯了眉眼:“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赌百分之三十的治愈率。”

    他把头埋在我的肩上,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如千斤重。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花园中只有一棵枯萎的树,太阳不曾眷顾。”

    “是你予我一盏明灯,照亮我二十六年的孤凄黑暗。如今花园里的枯木复生,枝繁叶茂,绵绵瓜瓞。”

    “我想要的越来越多,开始畏惧光亮熄灭的那一瞬,呼告凄惨可怜。”

    “我的欲求名目不多,”他把头往我的肩上埋了埋,“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我抬头望入红眸,笑道:“原来这世上当真有你害怕的事物。往昔已成坟茔,它并没有将你我埋葬。”

    “来自幽谷和岁月之树的每一根枝桠,都是我额头的火焰。”

    陆沉低下头,吻上我的眉心。

    我摘下永不枯萎的花朵,放进日记的最后一页永久封存。

    昨日玫瑰已经被我做成胸花,我抬起手,将迟来的等待别在他的胸口。

    香冽吻上雪的尘埃,以熹光为焚烧焰火,把细碎的冰凌化成落日余烬,徒留润泽水珠遮掩旧日伤疤。

    玫瑰含露,映着吝啬夕阳,宛如新生。

    我闻见陆沉身上熟悉的苦艾酒香,这味道醉人,在落日的街头,玫瑰与我一同卖醉。

    我聊起做花束时的好笑经历,而他笑容宠溺,牵着我的手步入熙攘街道,把偏爱藏进宽厚大衣,在新年钟声响起的时分拥我入怀。

    我靠近他的胸膛熨裹彼此guntang的心跳,兀自雀跃,欢喜异常。

    “今天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贴近我,红眸温柔,尾音上扬:“嗯?”

    “陆沉,生日愉快。”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