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海妖的传说

    “就是这里。我看到七天后这座城市将陷落于黑暗的死寂，所有此刻还活着的人鱼无一幸免，但是没有人相信我……我已经想不出任何办法了，尤莉卡大人，请救救我们。”

    阿照定定注视她，语声哀切。

    预言……吗？明明正在向她求助，为什么他的语调如此悲伤，紫瞳中也看不出任何因她到来而产生的希望，简直像已然目睹悲剧的结尾无法改变一般。

    晃悠悠的章鱼车已然正式进入城市的范围内。海底交通的好处在于完全不用担心拥堵和排队。在穹顶中鱼群“天体”的照耀下，街衢井然，建筑严整，珊瑚如鲜花盛放在道路两侧，形态各异的鱼、贝与发光的水母如陆地上的鸟雀与猫狗那样在视野内穿行。

    似乎即将举办节日，整座城市沉浸在喜悦欢庆的气息中。开在大贝壳里、水母头顶、海龟背上的小摊一个叠一个高高摞起，在海波中轻晃。来来往往的人鱼都衣着鲜艳，用复杂华美，想象力丰富的饰品点缀头发与尾巴。相比之下他们两个土里土气，简直像刚进城的乡下人。

    阿照刚刚的悲哀之色转瞬即逝，又兴奋地拉着她从章鱼车跳下，逛起街来。除了某些可能额外交纳了费用的摊位可以固定在地面上，其他都只能漂浮在海水中，水流一动就可能被冲走。稍微低头看一眼路过的彩虹色小鱼，再抬头就会发现四周和刚刚完全变了个样。

    这些摆满她闻所未闻的奇妙物品的小摊仿佛无穷无尽，再加上每一个又都有着冲击力十足的色彩，耳中充斥听不懂的人鱼的语言，尤莉卡犹如被拉入了一个巨大的万花筒中。

    不一会，她头上也多出亮闪闪的饰物，两片薄透轻纱仿佛人鱼的鳍一样从卷发中垂下，身上披了一件又轻又滑，用鳞片与某种鱼皮织成的外衣。而人鱼的美食更是和他们的音乐一样丰富。

    一群打扮格外醒目的人鱼站在用八只章鱼驮起的大型舞台上，舞台向外飘出海草的花朵与七彩泡泡，看样子是在进行环城表演。尤莉卡不禁被吸引，幸好戏剧即使听不懂语言也能猜出几成故事内容。

    阿照告诉她，七天后即将举行的是庆祝三位人鱼勇士打败海妖的“勇者之日”。舞台上的戏剧也正与这个历史事件相关。首先是头戴王冠的人鱼为了自由而反抗暴虐的女神杜提拉，率领族群逃往深海。在他身后，那位饰演女神，在颈间悬挂一串骷髅头的人鱼指向他的背影，发出雷鸣般低沉、冷酷的诅咒。

    阿照在身旁轻声为她翻译道：

    “狂妄而渺小的人鱼啊，你与你的子孙将世世代代沉浸在悔恨的猛毒中。这背叛的代价，终有一日将毁掉你们整个族群！”

    人鱼王带着族人们潜入深海，建立起城市与环绕城市运行，照夜如昼的“太阳”。后来他死去，便由他的后代统治这个城市。不知经历多少个世代的交替，女神的诅咒应验了。一只被称为“海妖”的怪物袭击了城市，杀死了女王，整个族群陷入前所未有的大危机。这时，三位勇士得到了海神的启示与庇佑，经历艰苦卓绝的战斗击败了海妖。

    那场战斗伤亡惨重，甚至连王家的血脉都就此断绝。此后人鱼族的首领就由那三位勇士的后代轮流担任。

    人鱼的戏剧结合了编排出色的歌舞，观赏性很强，尤莉卡看得津津有味。等名副其实的流动舞台向下个地点出发，在视野中消失，她随便伸手一指，要阿照去对面买某种看上去似乎用海草中提炼的凝胶制成、果冻般亮闪闪的甜品。

    她特意走到一个地面的固定小摊旁，提起裙摆，露出与人鱼截然不同，雪白圆润的小腿与珍珠般的足趾，来来回回走了几步，踢了踢柔软沙地上的贝壳。但周围的人鱼从她身侧游过，却没投来任何视线，似乎完全注意不到这明显的特征。在海底她没有见到除自己以外的人类，要说他们是见惯不怪似乎也有些不通。

    ……除此之外，这座海底的城市虽然明亮美丽，却始终弥漫着一股古怪的违和感。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阿照小心地捧着一大片海草叶子上颤巍巍的甜冻回来时，看到她正认真聆听着顺水飘来的歌声。银发人鱼脸上顿时泛起羞赧的红晕，那张苍白的漂亮面孔一下子浮现几分生动的妖冶来。

    “不……不要听！”他放下叶子去捂她的耳朵。

    在尤莉卡惊奇的目光中，他艰难解释道：“……那是人鱼求偶期的歌声。”

    人鱼在求偶期发出的歌声格外曲折美妙，诱人沉醉，时常有水手听到歌声而撞礁沉船的事故，也有鱼群贪恋歌声而不辨方向导致搁浅。不过那在听不懂人鱼语言的异族耳中的美妙歌声，翻译过来其实满是相当黄暴、直白的粗俗之言……

    毕竟在这个时期，他们满脑子也只有这件事了。

    “什么鱼啊，大庭广众之下，还有没有点公德心了！”

    “就是就是，卫兵呢？”

    周围的人鱼纷纷一脸耳朵受到玷污的不堪表情，愤怒谴责道。没一会身着铠甲的卫兵就出动了，那歌声很快消失不见。

    “也没什么好听的。”尤莉卡拿下他捂在自己耳朵上的手。她这是真心话，比起那个船上听到的，呼唤她的歌声，刚才的无论哪方面都差得远。

    “对了，你唱得怎么样？”她好奇问道。

    “……我不会唱歌。”银发人鱼低声回答，“一点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