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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私事

    

家门私事



    之前兰启为下葬武林群侠都来吊唁了,天枢和兰拣的事则是兰家的私事,兰提并没有邀请任何外人,他还顺手卖了消息给听风楼,可分点钱进账。

    武林群侠只有人在藏经楼参修的唐鸢刀掌门唐道坤到了场,他也该出来定期刷洗刷洗他自己,其他人没到场,贺礼到场了。

    掌门参悟期间,唐鸢刀留了不少精锐弟子在丹枫山庄,比唐道坤小二十多岁的meimei唐道菀给他大哥修完胡子,便低声问询他参悟的事。

    兰提正带着弟弟们四处查看祭礼台的事项,便听到甬道另一头的争吵声,被剃胡刀不慎刮花了脸的唐道坤在丹枫山庄这么多外人的目光下,也不给meimei面子,连声轰她走:“我给你脸了?!还不快滚!”

    才十几岁的唐道菀挨了一耳光,又羞又痛,哭着要走,被兰携拦住。

    兰携正低声安慰着唐道菀,兰提派人给他递了一把钥匙,兰携感受着钥匙的形状,讶然转头,兰提在远处点了点头。

    兰携眯起一只眼睛,一把揽过唐姑娘的肩膀:“别哭了,我带你去洗脸。”唐姑娘被搂得一愣,竟然也跟着走了。

    兰提照看完各方事项,又理了理各门各派送来的礼物,就从祭礼台溜走了,手里还提着很可疑的布袋子。

    是薛若水送过来了南州城的莲藕。春末夏初,只有南方才有莲藕。薛若水也给星生寄了礼物,是一些南方的玉石原料,原来星生这种人平时爱赏玩金石,真是意想不到。

    星生按原计划本该能参加礼祭,后又来信,他说小苏因为毒药入体,沿途海上颠簸,靠岸后高烧不退,他需要迟几天等她病愈再回来。

    妙月调侃道:“孩子大了,不着家了。你不着急?”

    兰提此刻正在看卡在瓦缝里的一只流浪猫幼崽,道:“我又不是他亲爹,我管他那么多。”

    妙月嘟囔道:“你对待他就像比你小很多的弟弟一样,可是也就小两岁。你那些亲堂弟们,你根本没那么关心爱护。不能怪我这么问你。”

    他上了楼台,把猫救出来,小猫抖抖毛,火速爬走了。兰提望着小猫的背影柔和一笑,又回头道:“我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

    妙月将空莲蓬砸向他。

    妙月一边剥莲蓬,一边说好久不见若水,兰提轻描淡写一句他在躲北方要来的客人。妙月的公孙两个字还没吐出来,兰提就又飘然远去,远方走过来怒气冲冲的纹尺,他又躲到这里来找妙月,纹尺立刻要把他揪回礼祭台。

    他走后,妙月笑眯眯地剥莲蓬,角落阴凉,石榴花树已经打了花骨朵了,妙月刚想拽一朵下来玩玩,就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

    妙月把来人翻过来,是今天礼祭的主人之一——天枢。

    妙月这几天还见过几次天枢,天枢是兰家独树一帜的清新色,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和兰拣的风格很像。他还有来找妙月比试过几次,他不强求赢的时候,剑势收展自如,妙月这个半路出家的,其实对战他很吃力。剑战没有认真分过输赢,抢点心认真分过输赢,天枢从家里的大厨房里带点心给她,这会他抢不过妙月。

    妙月给了他一个莲蓬:“小天枢,你怎么在这里?”

    天枢的脸被太阳晒红了,他方才就猫在屋顶躲着:“人,好多人啊!大家都盯着我和二公子看,我……”

    妙月会心:“你不好意思了。”

    又是一个重物落地,不过这团重物落地得很平稳,妙月眯着眼睛认人:“你是兰……”

    天枢立刻解释:“五公子兰招。”

    怎么说呢,兰家人长得真是不错,兰携的眼眶很深,盯人格外像猛禽,而眼前的公子招又和他风格不同,眼尾上扬,嘴唇也上扬,可是又不觉得他在笑,只觉得他是只很吃惊的猫。

    兰招与妙月见礼:“三……四哥说不能喊你三嫂。应姑娘好。”

    妙月大方挥手:“小招好。他们都叫你小招,你跟兰提兰携年纪差得很远?”

    兰招躲开妙月的目光,妙月发现他说话从来不和别人对视:“没有,我和四哥是同年生的,四哥过了生日十八了,我还没过所以十七。他们叫我小招,是因为我小时候个子矮,还会叫我蕈奴……”

    “哪个字,什么奴?”

    兰招不说话了,戳了戳天枢,天枢摆摆手:“蘑菇那个蕈,就是四公子他们喊他小蘑菇。”

    小蘑菇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又小声道:“最后只有二哥没长高……我和三哥四哥差不多高。”

    妙月忽然坏心眼地探身过去:“既然你有外号是蕈奴,你们会不会给其他兄弟们取外号啊?”

    兰招他这个人看着躲躲闪闪,其实什么话也不含糊:“嗯,有的。二哥我们叫他好读书,大学子,因为他特别爱写作业,他一发奋,夫子就骂我们。明明只要求三页的说文,他写三十页,下次夫子就每个人都要求十页。四哥说,别学二哥,他就是天天太爱学习,才那么矮。”

    妙月越听越想笑,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没完了。兰招说着说着就不笑了,兰招在马上提到兰提的外号时,立马闭上了嘴,他认真道:“我听闻应姑娘你极为擅长音律,若有空,想请你指点我。大姐说,要多和应姑娘你接触,显得我们家人与人为善。”

    你们家人……与人为善……

    兰招举了举手中的笛子:“就是这个。”

    妙月好奇地摸了一下:“材质很特殊。没问题呀,欢迎来找我探讨音律。”

    “嗯,是我杀的第一个人的大腿骨,我自己亲手磨的,一直不知道该干什么,最近有了灵感,就做成了骨笛。音色如泣如诉,我很满意。”

    妙月撤下了手,天枢在旁边已经剥了一大把莲子了,他把莲子搁到桌子上:“走吧,一会大家找我了。”

    天枢看兰招走了两步,他又退回来对妙月耳语:“家主的外号是三美人……因为三公子总是不高兴,他们会打赌今天三公子笑不笑,押不笑的总能赢。四公子连押十五天不笑,赢了五公子一千金,千金难买美人一笑,所以叫三美人。”

    天枢说完就跑,可是又不放心地折回来,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乞求:“应姑娘,千万不要和家主说,说了我们都要死。”

    妙月大为吃惊:“把我当什么人呢,你放一万个心!”

    “你们还押吗?我也想参加。”

    天枢也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们最近在押家主什么时候娶你……”

    妙月的脸也红透了,她一边不好意思地转身往井水处汲水取凉,又想着,对呀,什么时候呢。

    祭礼很无聊,妙月一无聊就东看西看,她随便张看,倒是注意到了天枢的衣服。

    天枢今天穿衣多了一条背云,华丽的珠玉串随着流苏悬在背后正中,显得天枢身段更好了。

    妙月前方站着的人是五小姐兰窕,她也无聊,因为四姐在兰提右手方,她就来找妙月闲谈,妙月也闲,便问她背云的事。

    妙月问,兰提少主时期有没有背云,这真的问对了人,兰窕说不仅有,还有金锁,还有组玉佩,换着戴,抹额也不是简单的布条,有了好玉二伯都会立刻给兰提。

    那怎么现在都不见了?

    兰携击鼓,祭礼开始。兰招揣着手,妙月看他马上要睡着了,兰提路过的时候踢了他一脚。

    彬彬有礼的天枢和让人如沐春风的兰拣站在一起,哪怕从年岁上说不像父子,但是绝对是很像一家人的。

    她又往旁边看,奇怪,兰家的夫人们呢?在场的中年女性很少,几乎只有天枢的母亲宣夫人,和一位和四房兰启平并肩而立的中年女人。

    兰窕回头低声问她,在想什么。妙月就问了。

    “大伯病了,大房现在是大姐说了算,大姐后面是老六老七,身后就是他们的母亲啊,只是年纪小,你看着不像当娘的。旁边的是我没成年的meimei们。”

    妙月看过去,老六老七两个人还是娃娃秧子,身后的女人也很年轻。meimei们也是倚在各自的娘亲怀里,晒得人都蔫了。

    “二伯,不提了。”

    嗯,不提了。

    “三伯母和三叔的另一个妾室有各自的女儿,也是我二姐三姐,jiejie们出嫁,她们也跟着过去了,jiejie们嫁得太远,路途不易,二伯葬礼她们都没回来,好几年没见了。三伯在我小时候就天天出去喝花酒,三伯母说少见一面多活一天。他妾室很多的,只是二哥不喜欢,今天又是二哥的大日子。”

    兰启安莫名其妙多了个大孙子,他也没不愿意,只是别扭又不甘心,挎着长剑,正坐高台上,在受天枢跪礼。

    “站在我父亲后面的是乔荣乔夫人,是小招的母亲,出身桃源剑。我母亲好几年前觉得家里太阴湿,搬出去独门独院住了,然后就不见啦。我爹那个人,什么事都讲究一个无所谓,跑了一个老婆他也不管。后来舅舅跟我说,她现在过得还不错,是南理的香料贩子,晒黑了很多,也长胖了。”

    “那是好事呀。”

    “对,我想要是以后三哥不给我钱花,我就找我娘去。”

    “嗯,兰携和我四姐是一个娘,好早以前就和离了。她是北方人,皮肤特别特别白,眼窝很深,个子很高,你看四姐和兰携你就知道了嘛。听仆役们说,她嫌我爹不够威武,天天希望我爹去出人头地,当时二伯不是还在世嘛,二伯给了她一辆满载黄金的马车,她就高高兴兴赶着马车走了,差点带走四姐和兰携,四姐自己不愿意走,跳马车的时候还把弟弟一起踢下来了。”

    妙月没多想:“你爹感情生活有点坎坷。”

    “坎坷个屁。我、兰携还有小招三个人三个妈,我们仨都十八岁,你自己想,他坎坷什么呀,我看他接二连三跑老婆,是理所应当的。乔荣没跑掉是因为她家世在那,又觉得自己是正夫人,一时想不开,结果就剩她一个了。”

    兰窕人长得斯文白净,格外爱推牌九,也不喜欢去自家赌坊推,专爱去村口茶馆推。她唠家常的语气都是茶馆里学来的。

    不过妙月也听不出来,她不仅不知道有礼仪风度的小姐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茶馆里驻扎厮混的牌九桌上的人什么样。她只是想,五小姐说了这么半天,嘴会不会很干。

    这无聊的仪式,大姐纹尺很认真,纹尺摸着天枢的头,在他额间点上朱砂颜料,眼中满是我家后继有人的期待。

    兰拣也摸了摸天枢的脑袋,手指摩挲到天枢的耳垂,天枢浑身战栗,兰拣看向旁边垂着耳穗而无表情的兰提,唇角边有意味不明的微笑。

    兰提今天一直都没什么反应,其实他应付这种场合应该很在行啊。他怎么了?

    仪式快要结束时,兰携笑眯眯地看着台下观礼的唐鸢刀一行人,从怀中拿出一条菀草花络子:“看看,这是什么?”

    唐鸢刀随侍们有的变了脸色,有的还很茫然,只是都认出来了,这是唐道菀的东西。

    唐道坤只是观礼群众的一员,立刻从第一排愤怒地站了起来:“兰携,你个禽兽,你对我meimei做了什么?阿菀呢?”

    众人哗然,观礼的外门弟子们吵吵嚷嚷,纹尺最讨厌听人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猛击鼓锣:“噤声!老四,你做了什么?”

    兰携眼波流转:“我做了什么呀……唐掌门,你有无觉得胸闷、气短,你自己看不见,我却看得很清楚呢,你嘴唇变紫啦。五月暮春,可不能是冻紫的。”

    妙月立刻警觉判断出来,她大喊道:“他中毒了!断肠草!”

    她一喊,方觉失言。人人侧目,妙月脸上一红。

    兰提鼓励地朝她微笑:“继续说下去。”

    妙月便继续大声道:“你的脸上有一道刮痕,伤口周围都泛白,嘴唇发紫,是很典型的症状。断肠草发作需要一段时间,你还有救。”

    兰提一抬手:“动手!”

    唐鸢刀的人却自动分成两派,一派人反应不及,一派人已经提刀开杀。在丹枫山庄的地盘上闹唐家的内讧,怎么可能?兰提喊了动手后,内门弟子们便立刻反应过来,制止了这场还没开始见血的内乱。

    兰携将唐鸢刀弟子中武艺最高强的那个一脚踹飞:“你们是不是疯啦,跑到我家里来谋害你们的掌门,是想嫁祸吗?唐姑娘野心很大,嗓门不大,被我杀掉的时候,喊都喊不出声。”

    唐道坤被兰提扶住,兰提将解药递给他,他低声解释道:“本来丹枫山庄是常备断肠草的解药的,不幸家中前段时间有场浩劫……现场研制,刚才我才从药师手里拿到。掌门,没事吧?”

    唐道坤大难不死,死死地拽着兰提的衣物,也说不出话来,兰提微笑着看他。

    听到唐道菀已经死了,被钳制住的唐家暴乱之徒们眼神涣散,被兰携踹开的人要撞向刀锋自尽,可是手握利刃的人已经被剑势冲到一边了。

    出剑的人是——妙月。

    想要自尽的唐门弟子绝望地看向妙月,困兽之眼使妙月浑身一震。

    四小姐兰窈大喝:“想死?没那么容易!”

    一次寻死不成,便很难有再去寻死的勇气了。

    兰携将药室的钥匙抛还给兰提,兰提叹了口气:“没真杀吧。”

    “捆着呢,派了八个人看着她,寻死都难,想必活得很好呢。赃物刮胡刀我也留着,三哥你发现得太快了,她来不及扔。”

    “办得不错。”

    兰提挥挥手,兰窈正皱眉呢,见兰提看过来,便挑眉一笑,接下来的审问就是她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