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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

    宣望钧赶到寒江时,只在碧水楼熄灭的炭盆里翻出一点余灰。宸王写的一手好字,握笔的时候书在信笺上的笔锋却是又快又急,内容却是再等一等、请再缓一缓。顶着无数眼睛凝视的压力,他南下渡双江又折返回宣京,城府之间山水勾连不断,官道遥遥耗着马力,他踩在宣望舒留下的充满仇恨的锐利刀尖之上,每一步都迈的生疼。宣望钧好像又回到了承永元年、承永三年,闭上眼也满是余烬,十一年的悲戚和困苦,好像从未因为那个拨云见月的夜晚而发生些许改变。

    明雍擦身而过的一次涟漪,在夜晚鼓动着海浪掀起波澜。芝阶舍中的酣然夜半中,宣望钧陷入一片灼热的旖旎。宣望舒不合时宜地进入了他的梦境,披上那接踵陌生先生的青衣,裹紧腰腹盈盈晃在宣望钧眼前。宣望钧没有敢再像许多年中屡屡梦见兄长一样去讨要拥抱和亲吻。落在额发之间、面颊耳垂上的亲吻都太浅,拥抱很真,但梦醒时分难以忆起的接触会让一切都显得更虚妄。宣望钧少见的在梦中缄默,青衣的哥哥凑上得快,省去问候,省去关切,省去亲吻,就推了一把宣望钧坐上他的胯间。宣望钧有些不受控制了,他看不见宣望舒那张从少年长开了的面庞,面上发着热去碰哥哥的腰带。包裹在青衣内的哥哥带了一丝疑惑,但也去碰宣望钧的喉结,引他自己去褪衣。宣望钧很难去模拟构想与兄长肌肤相亲的时刻,他之前所求的,不过是一点围墙之间的陪伴,是一点奖励似的拥抱,是一些属于孩童幼稚的亲吻。

    起伏的动作并不真实地刺激到他,但兄长裸露的意识扣进宣望钧的识海,他裹在细软棉被之间去摸兄长的皮肤,看到兄长腰际的伤疤,握到兄长消瘦的手腕。于是他问出了口:兄长……这么多年,你是如何过的。

    宣望舒轻轻盖住了他的眼睛。

    熙王世子藏于山河,是他唯有在梦中抓住的游鱼。宣望钧被兄长跨坐在身下,皮rou摩擦的触感闯进他模糊的意识,他还是想看宣望舒的脸,在被臀rou蹭出欲望,被兄长的体温捂暖,宣望钧在xuerou的包裹之中难得的放松下来,他有些微微发汗,在背德的快感中浮沉,间歇地失去一点神志,抬头不敢去看兄长。一只手却将他的下颚抬起,入眼的那张脸登时清晰——

    芝阶社榻前的那一柄剑掉落在地上。

    宣望钧不敢再去想白日乾门一试中见过的那人。青衣合该是明雍才子先生的颜色,同研的倾慕、先生的赞誉、院长的首肯,都属于明雍先生,玉泽。他不过是和他偶尔遇见了一次,丹青妙绝求画都难见,缘何会入梦来顶替了宣望舒的位置。

    但皮肤相碰的触感并没有因此停下,明雍书院的司监,倾囊相授同砚史学,也是神秘莫测的乾门老师,以一种情色的态势在看他。宣望钧的手扣上了玉泽的两腿,几乎将他再按深几厘,像是受到莫大的疼痛刺激一样,玉泽倾身下来而非高坐其上,散搭在臂膀的青衣逐渐有了纹路,勾出一朵盛开的青莲。琼玉相撞碰出零碎声响,是刀尖锐利的声音。那张脸疏忽在宣望钧的眼前放大,他问:宣生,这是你喜欢的吗?

    宣望钧很久才捡起掉落的剑。

    小王爷久在樊笼里,只通过书籍阅览大景河山的时候,宣望舒早在流亡颠沛中跋涉过万水千山。苍阳的夕阳将落下的一刻,他听见好似故人的声音:入明雍之前……周游各地……不能与你们同行。宣望钧眼中除了浩渺旧都,便只剩下他的背影。

    青影消失于将夜的生门,终在辞别旧都重逢。

    他在那个夜晚沉默地抱住了月亮。

    在他人彻底离开的夜里,碧水楼的一点烛火都被掐熄,熙王府旧人在同宣望钧坦诚自己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宣望钧的造访是带着点决绝的,他只得留下花家少主,去铭记十一年自己一遍遍叩问过的决意,去想同南国公经年的合谋,去重复自己剐心荡肺后为宣望钧做出的选择和让步。

    当他没想过宣望钧仍会夜半再来。

    上次和年幼的堂弟双手相握的时刻已快不能记起,或许是践行那一瞬,或许是刚听闻朝堂风声窜到宸王府的一次无言相对,或许是更早。

    冰凉的手带来寒江的苦冬,宣望钧去找玉泽藏在寝被之下的一双手,在河水中泡皱的指尖抓上宣望钧的袖子,玉泽沉默了很久,

    他说,宸王已经找到了答案,我也说过不应耽于寒江,为何还在此。

    宣望钧捏住将恢复的指尖,视线落在玉泽寝衣微微敞开映着月色的胸膛。那夜明雍,玉泽并没在他梦中穿着如此裸露。

    宣望钧声音比起相认那刻的敞亮快意,现在有点抖,他先前说,一些话说与不说都无甚意义,在独独二人私见的夜里,却想都和盘突出。

    …也包括那一次次绮丽的梦吗?

    宣望钧手从玉泽掌间挪开,按在哥哥腿间。蹲下身来仔细抬头看着不似宣望舒的那张脸。玉泽笑了,说先前未曾看清么,现今你有十又七岁,还蹲在此不大像话。说着就去抚上宣望钧的脸。

    梦中的触感又一次回响在宣望钧脑中,这次切切实实被玉泽的手抚摸上脸,在宣望舒和玉泽真正重合之际,宣望钧闭上了眼,说出一句坦诚万分的话来:

    我想了你很多年。

    玉泽说:是,你说过。

    宣望钧翻身上榻,匍在玉泽身上之时,玉泽还在想,是十一年未曾照料的光影,让他现在还想以如此依赖亲密的方式抒发感情,他的弟弟失去了很多人,几乎裹在冷漠和礼教之中,唯一不被人打扰不会被发现的此刻,是否应该继续纵容。

    宣望钧的手摸进了玉泽的身下。

    是,这也是纵容的一环。玉泽轻声问他,望钧,你是这样想的吗?

    宣望钧看着哥哥的眼睛,又是含住了眼中雨雾,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