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澜歌8（完）（海波东）

    “你终于决定好回来面对你的命运了吗？”

    粗哑的声音总是能让人听出那隐藏的不及格的奚落嘲讽，如同每一个只长岁数不长志气的老逼登一样，不过在斗气大陆这种法律很模糊的地方，能活到一脸褶子那都是稀有种。

    “我只是过来问问你，如果我杀掉你，是不是蛇人族就可以存在两个斗皇了。”

    斗气凝炼出猩红的弓，带着不详气息的箭矢明明是由火属性斗气组成，却在此时莫名有些阴冷。

    “但你没有第一时间杀掉我不是吗？”大长老拄了拄着手中的法杖，那满意的笑容完全不像是对待蛇人族的叛徒。“你心底已经有猜测了，那么我将告知你一切的真实。”

    “蛇人族只能用一个王——同卵双生，阴阳互补，唯有最后活下一人，你们血脉中所封印的七彩吞天蟒才能完整，也才能有实力更进一步的可能。”

    “我们蛇人族集齐了几代精血才使得下一任王的诞生能有带领族人们走出沙漠的可能，仅仅一个斗皇不够、两个也不够，七彩吞天蟒的血脉之力能让你突破斗宗、乃至更高，唯有如此，才能是我们蛇人族走出这被人围猎的贫瘠的沙漠的唯一可能。”

    “停！”想象中的反应没有收到，表情依旧吊儿郎当的火参让大长老隐隐有些窝火，只见火参伸出手摆了摆，清了清嗓子做足了范才开口：“我说，你们就没想过抱大腿吗？我这边有个机会，我钓了一个男人，他天资过人，年纪轻轻就五星斗皇——好吧也不是特别年轻，但这里又不是中洲，在咱们这偏僻的小地方很了不起了，他迟早能突破斗宗，如果我们蛇人族能对他倾斜资源……他说不定能很早突破斗宗！到时候在咱们这小小加玛帝国都能踩着皇族脑袋走，带着咱们一起飞黄腾达不指日可待？”

    “或者……你相信吗？用不了几十年，咱们这就能出个斗帝，以我的魅力，我保证让他对我神魂颠倒，他略一出手，咱们这个有缺陷的秘术说不定就能救一救了，蛇人族的两个斗皇，到最后说不定也能成两个斗帝呢！都说宁做萧炎的小弟，不做（哔——）的恩人，你要相信我这个天使投资人的眼光。”

    也不知是不是火参的话太过天马行空，场面足足定格了十几秒，最后火参也知道这一切貌似出路也就那么几条，思索了一阵后他也就坦然接受了。

    “好了好了，撇去感情上的不爽，你做的事没有错处。”

    火参叹了口气：“我和meimei都不会恨你，你大可不必抱着必死的心态激怒我们。”

    “不逃了，但我得做个了断，之后就拜托你们多担待下我的meimei了，她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成长，她可终究是要成为‘美杜莎女王’的。”

    “未必必须是‘女王’。”

    “你们最好庆幸最后留下的是‘女王’，因为我是断袖，如果我当上王，不但没有下一代继承人了，我还天天开yin趴。”

    看到大长老被自己噎得不知如何作答，火参哈哈地张狂大笑，如同一个孩子恶作剧成功。

    “我才不要顺着你的那套词呢！傻逼老登！你最好祈祷你儿子不要长得太好看！与其看我不如看住你儿子的腚眼！”

    ……

    【我不认为今天我会葬身于此，并且我从来都没有如此神清气爽过，我仿佛看到了重生，因为从今以后，我海波东，将不受束缚。】

    形容狼狈的海波东额角流出的血让他右眼根本睁不开。

    但与之相反的是他节节攀升的气势，沸腾般的斗气萦绕在海波东周身，沙漠中的渺渺寒气却犹如置身于狂风暴雪，冰蓝色的蛟龙凝炼出头部。

    他面对的是——躁动的斗气逐渐汇聚于蛇人身后的高空，如同打开了深渊的入口，橙红色的形似异次元门的阵中徐徐钻出一头庞大得似是要吞天的巨蟒。

    但打破了枷锁的海波东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地中，他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灵台清明，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刻，他的实力与灵魂境界都更近了一步。

    他不觉得二人中只得存在一人、更不觉得死去的那个人必须是火参。

    所以——

    同样遮天蔽日般的五条狰狞盘旋的冰蛟毫不畏惧地迎头就要撞向巨蟒。

    “meimei！”

    然而赶过来的火参看到的就是这般好似要撕裂苍穹的对峙，大脑霎时间已经无法思考，如同潘多拉魔盒，他知道之后可能有无数种可怕的展开，但他不敢打开、不敢动脑去设想——但现在最明显的可能就是他meimei会为了让他活下去而故意寻死。

    这次，并不是出于身为轮回者的对生死的看淡而冲上前，火参几声加速产生的音爆，飞身挡在巨蟒与蛟龙之中。

    “对不起……”

    看到meimei紧缩的双瞳，知道自己情理下错估了情况，火参无奈地笑了笑，但心底更多的却是欣慰，meimei的心境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柔软。

    她有了击败对手的觉悟。

    只是……

    “大叔，我……”

    还没来得及转头，令他背后感觉到冰冷刺骨的盘旋冰蛟突然呼啸着散开，一抹冰蓝色突然出现至他面前，将他护住。

    火参瞳孔极速缩小至一点，来不及有任何行动，即使另一方因这一切的变故尽全力地想要扭曲巨蟒的行动轨迹，但集中于一条巨蟒的力量过于集中，收效甚微。

    轰——

    可能并没有什么声音，但火参的耳朵一阵嗡鸣，他像是也被巨蟒攻击到，和海波东一起如同失去了双翼的飞鸟般从空中掉落。

    火参手指抠在地面上挣扎着爬起，指缝溢满了沙子，他如同真正的蛇类一般在沙地上匍匐了一段距离，最终停下。

    来自斗皇巅峰的封印秘术在常人眼中是如此的可怕，火参眼睁睁看着海波东一头乌发从发根开始变成如雪的白，气势逐渐萎，海波东虚弱地咳嗽着，火参隐约看到其脸上的细纹。

    斗气能延长寿命，当被封印了实力，时间的魔咒就重新找了回来。

    但火参起身后略过了身边的海波东，如同被下了蛊般肢体僵硬、表情崩坏，一寸寸拖动着蛇尾，来到另一边——除了他们二人，刚刚空中也同样掉下了另一人。

    “……”火参张了张口，发现声带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哥哥，咳咳……”胸口正中一箭，只能代表着斗皇强者根本没有反抗，女蛇人努力勾起嘴角露出笑容，忍着心脏被射穿的疼痛抖着手摘下头上的王冠。“不要恨，这是……注定我们二人中有人要经历的。”

    “蛇人族的王……你比我更适合，王冠戴上吧，别怕，别哭……”

    温柔地拭去火参眼角的泪珠，却止不住似的越流越多。

    “别哭了，为我高兴，哥哥你不是总说……世间万物存在轮回，只要一直再为自己追求的东西努力，即使此生未能得偿所愿，我们也可以有来世，来世，就能得到想要的了，这是命运给执着的人的奖励……”

    “我一定可以得到自由吧？哥哥？要为我开心，我下辈子，就要做一只自由飞舞的蝴蝶……蝶，这就是我自己给我自己取得名字，我们不叫‘美杜莎’，哥哥，你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火参。”火参伏到蝶的肩头，声音哽咽得模糊不清，为了让蝶听到，他重复了很多遍。“我没有骗你，没有……真的存在轮回转世，这是真的，你下辈子一定会好好的，别怕，我、我就经历过，火参是我上辈子的名字，真的……”

    “那……”那你别再哭了啊。

    垂落下去的手被火参紧紧握住，火参抓着meimei的手贴在脸上。

    明明世间万物皆有轮回，明明死亡并不是灵魂旅途的终止，明明仍可能有再次相见的机会，明明轮回者入轮回、亦可跳脱轮回，明明这仅仅是百世旅途的起点，明明……

    明明……

    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没什么还会悲痛？

    这就是【死亡】的权能吗？纵使知道了会轮回转世、知道因果相报、知道仍有可能再续前缘，可是【死亡】依旧是死亡，死亡的恐惧能超脱轮回与种族，【死亡】是这世上最恐怖的【剥夺】，纵使若再次相见……可此生我们的亲缘已尽。

    “你……”嗓音沙哑苍老了不少的海波东几念辗转后便明白了这一切，这如同他曾在佣兵团的梦魇如今也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现，命运以同样的方式戏弄了两人，海波东声音艰涩，带着悲与痛交织的苦，想要安慰，却也说不出什么。“她……”

    然而他甚至都不能把错揽到自己身上，毕竟他主动散去了冰蛟，更甚者他以rou身替火参挡下了这封印秘术，可谁能想到火参的meimei竟能被一只斗王射出的箭矢射穿心脏？

    谁又能想到，这场王位的争夺，竟是以这种方式结束。

    同卵双生、阴阳互补……当蝶的生命渐熄，一股好似灵魂得到了补全的来自灵魂的温暖舒适却让火参更加崩溃，斗皇巅峰的壁垒几次动摇，可又因为火参翻涌的心境，那股冲击的惯性屡屡消散，灵魂中那完成了的伴生吞天蟒发出呲啸的咆哮，最终这股本能助其突破晋升的力量因火参现在的状态禁锢在临门一脚，盘蜷的巨蟒化成了心结梗在胸口，若是没有意外的契机，实力很难更进一步。

    即使是妖，也无法食其血亲的骨rou。

    “你的名字？”

    火参无视聚集过来的蛇人士兵和长老，问道。

    “海波东……”

    刚告知姓名的海波东却知道，在沙漠夜晚中那无比贴近的两颗共频的心可能要化为终止了。

    他痛苦的不是一切努力付之东流、痛苦的不是多年苦修的实力被封，而是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经历了和他一样的命运。

    就好像这一切都在告诉他——这般痛苦的命运是注定的。

    “我叫海波东，你呢？”

    火参抱起蝶的躯体，视线环视着周遭的蛇人部队。

    “火参，火是火焰的火，参是参宿的参。”

    原来，他就是海波东。

    而我，才是那个美杜莎。

    而蝶，她是注定要成为【美杜莎】迈向那个注定的未来的第一个踩在脚下的无名基石，而他之前所做的一切故作洒脱的傻事都是在逃避，而逃避的终焉注定只能接受命运安排好的结局。

    虽然刚刚斗气的瞬时沸腾停歇了，但火参的气势却节节攀登，轮回者注定只能注视前路的特质让他很快平息离别的痛苦，既然这就是他此生要承担的责任，那么他不会再逃避了。

    翠绿的眸子注视着不敢出声的士兵，尤其是那个被下令射箭的斗王士兵，将其看到颤抖着身子就要匍匐下跪时，蛇眸转向了大长老。

    “恭迎——我们的王！”

    其他士兵也跟着下跪，但恭贺的话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

    “把兵器收起来，不许伤害他。”火参看了一眼好似陷入梦魇没太大反应的海波东，不放心地继续说道：“保护他离开沙漠，以后也不许伤害他。”

    “等我。”

    闻言，海波东愣然地抬起头。

    “你的封印总会解除的，等我。”

    然而海波东略有些浑浊的眼眸里零星的光芒一下子熄灭了，并没有回应。

    他在意的不是封印……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至于你。”火参视线长久地看着那位蛇人族的大长老，“你想怎么样。”

    “杀了我。”大长老毫不畏惧，苍老的声线中带着沙沙地笑意，像是每一个迂腐的殉道者。“一切都是为了蛇人族，我无悔，杀了我！”

    “……不。”

    火参的拒绝让大长老的笑声停滞于喉口，突兀地让其发出几声古怪的音节。

    “我说，不，你不配命令我，我才是蛇人族的王。”

    “我不杀你，其一是蛇人族珍惜每一个斗王强者，其二，则是没有你，她也会用其他的方式去奔赴她注定的命运，而我还没有能动摇命运的力量。”

    这是无法跳脱轮回的你们，永远不会理解、也不可能看出来的，名为【命运】的惯性。

    但每一位最初的轮回者都不会向命运低头。

    因为每一个人心中都被埋藏着一个影子——

    命运若不能摧折我腰，那便势必斗破天命！

    去、你、妈、的、天命不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