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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拨回去，竟然是通的，铃响了几秒，对面按了挂断。他又拨一次，这次响了很久，最后无人接听，转了语音信箱。

    简隋英吸了口气，努力使语气不那么颤抖：“邵群，我知道是你。”只这一句话，他按下结束键，躺在床上，望着已泛黄边的天花板，睁眼到天明。

    早上他收到李玉的问候微信，敲了几行字又删了。他直觉自己目前无法面对李玉，恐惧、愧疚、憎恨交织在一起的情感让他挣扎。李玉究竟知道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他在其他世界杀死过自己，却又为什么保留着这些记忆和他在一起？

    简隋英捏了捏眉心，在微波炉里热了些速食，下意识浏览资讯。那是他在上个世界养成的习惯，他和邵群早晨时常一起讨论行情，偶尔也八卦点娱乐新闻。

    刷到个什么，他搅拌粥的手停下动作，直勾勾盯着：“最年轻物理学家柯以升今日于美凭借对平行世界与量子力学互相波动影响理论实验研究获某某奖……”

    他点开视频，是柯以升的一则简短采访。

    “您是第一位在平行世界与量子力学研究领域有实验研究的，外界都很好奇您的实验样本，请问您可以透露一下吗，是真的有平行时空的存在吗？”

    柯以升对着镜头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关注研究成果就好，实验样本涉及私人，不对外公开。”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所谓保密即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柯以升看了镜头两眼，沉默住。此时场外听见几声脏话，有人喊“没完没了了，老子砸了你这场子！”景内嘈杂几秒，柯以升说了句抱歉，镜头黑屏，视频结束。

    简隋英望着黑屏的手机久久难以平静。

    电子报上登着柯以升的大头照，配字【史上最年轻的某某国际物理奖获得者】。

    柯以升量子力学某物理项目获奖的时报……

    柯以升一定知道什么，他一定知道什么。简隋英拿起手机，从通讯录翻出号码给柯以升拨去。

    电话响了几声接了，语气混不吝：“喂，谁啊？”

    简隋英被这熟悉的声音呛得一愣，先是想，周厉这小子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欠，又是想，跟邵群那个赌竟然是自己输了，随即收心道：“周厉是吗，我找柯以升。”

    周厉拖着长音“哦”了一声，听声音像是朝外喊：“小升子，有人找——”

    窸窣了会儿，柯以升把电话接过来：“你好，哪位？”

    简隋英懒得和他打哈哈，开门见山：“柯以升，我知道你都知道，你发个定位，我现在立马去找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好吧。”

    挂了电话，简隋英有些不可置信地呆了几秒，继而锤了两下桌面：“草！！”

    柯以升的定位很快发过来，竟然离他之前住的地方不远。他没叫司机，怕被李玉知道行踪，独自开了辆车去。

    到了地方，他敲门，周厉给他开的，穿了件家居服，拖鞋一脚一色，头发炸得很，见来人是他嘟囔了句脏话，捂着头跑了，边跑边骂：“我靠你大爷的柯以升你怎么不说来的是简隋英啊啊啊啊老子立马杀了你！！”

    柯以升闻声从楼上下来，捏着茶饼给他掐了点冲泡，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请坐。”

    简隋英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家伙比邵群都能装，走过去坐下。

    柯以升一边倒水一边给他说话：“其实邵群一直要我保密的。”

    简隋英呵呵一笑：“没事，其实我电话里是诈你的，我本来不确定你知不知道，但是你自己先承认了。”

    柯以升闻言斜了他一眼，看了几秒，把倒好的茶往水篓里一泼，伸手从茶几下拿出个矿泉水往他眼前一搁：“来，你喝这个。”

    简隋英一阵无语，心想这两口子都挺有病，一个神经病一个小心眼。

    他把矿泉水一推，道：“不和你打哈哈了，我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以升推了推眼镜，这大概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沉吟几秒他站起身：“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简隋英跟着他上楼，问：“你有什么不知道的？”

    柯以升没说话，只推开门，周厉这时换好衣服从隔壁房间正出来，迎面撞上他俩一时支吾，语出惊人：“你俩偷情呢。”

    柯以升看了他两眼，周厉一下举起双手往回走：“我什么都没说～”

    进了门，里面电脑仪器俱全，活脱脱小型实验室。简隋英心里惊叹，柯以升坐在电脑前，指了个座位让他坐下，两人面对面，柯以升问：“你先说说你的经历。”

    简隋英心想，这交投名状呢，心不甘情不愿给他从第一次穿越看见邵群掉海讲起，也许是因为这些经历从没有和别人说过，讲着讲着他自己讲上了头，结束时，竟然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

    本以为柯以升能听睡着，没想到这家伙拿着键盘敲得起劲，一边听一边嗯两声附和，很是认真。

    简隋英感觉自己眉头一抽：“这也要记笔记吗？”

    柯以升没立刻回他，敲了会儿键盘回头朝他说话，眼神很认真：“需要，你提供的数据很重要，之前我和邵群之拼凑出部分，现在你的这些数据可以完善整个模型，也佐证了我们的推测。”

    他站起来，伸手向下一拉，半面墙体大小的幕布出现，投射出一个荧光的球体，里面缠绕着许多无规则银丝。

    柯以升指着那个球说道：“这就是最开始我推测的模型。”

    “一个……额，球？”

    “对，一个球。”柯以升推推眼镜，“二十四岁那年，我发表了一篇平行时空相关的SCI，那时候国际上对平行时空的研究还少之又少。总之，邵群知道后来便找我，和我讲了他的故事，就有了这个模型。”

    简隋英立马嗅到他话语中的信息，问：“邵群的故事？这个世界的邵群？”

    柯以升点了点头：“对，按你的理解的话，就是这个世界的邵群。”

    “他的’穿越’在’这个世界’是要早于你的，或者按你的理解，也许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什么意思？”

    “你现在理解的邵群，是从你刚才讲述的’最后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

    简隋英察觉到自己屏住了呼吸，不可置信：“什么？”

    “邵群的故事是从你讲述的’最后一个世界’开始的。三十五岁时，他的恋人，也就是你，死于台风天，八月十二日，那是你的生日。你死后，没过几年他郁郁寡欢而死。然而他并没有真正的死亡，而是来到了不同的世界，于你经历的不同的是，他所来到的每一个世界，死的都是你。”

    “在目睹你无数次的死亡后，他意识到杀死你的人是李玉，于最开始他只是想救你，却发现无论如何你都会死，直到有一次他死在李玉刀下，你才活了下来。”

    “你说，目睹无数次，是什么意思？”

    “邵群经历了十二次穿越，每一个世界你都死亡了。”

    “最终他发现，能使你和他都活下来的方法。”

    “什么方法？”

    柯以升看向他：“就是这个世界。”

    “在无数次的尝试后，他来到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和他没有任何交集，成为陌生人，就是方法。”

    柯以升指着那个球状模型道：“最开始我推测，邵群的穿越是几条平行且不相交的平行世界，但是直到邵群告诉我，在某个世界，他发现你也是有记忆的。”

    “他说，在某个世界里，你很紧张，焦虑，在他向你求婚的那天，你突然拒绝了，像变了一个人，再不过多久，你就死了。法医鉴定是摔死，但是因为当时有第二人，即李玉在场，他认为是李玉杀死了你，但是经法医鉴定，虽然水果刀上有李玉的指纹，但按照刀的走势，并非是他人捅伤，而是自己制造的伤口。”柯以升见他不说话，问，“是不是很耳熟？正是你刚才讲得经历的倒数第二个世界。”

    “由此我意识到之前的推测是错误的，邵群经历的几次’穿越’并非不相交，甚至于也许和你相交，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们观察这个世界的你一无所知，于是姑且认为邵群穿越的世界是由球形笼罩，各个不同的时空在里面交织，也许偶尔有交点。那时候我们认为，他所接触的那个有记忆的简隋英是来自某个平行世界。”?“不过今天你提供的数据，很好的证明了之前我们推翻过的一个不成熟的模型，”柯以升推推眼镜，转头在电脑上敲了几串代码，幕布上的球体突然波动起来，如水流般涌动，最终缓缓形成一个躺着的数字八。

    柯以升道：“曾经我推测，这些平行时空其实是一个莫比乌斯环，但是因为没有论据被搁置了。”

    他指尖在环中央的连接点处轻轻一点，整个模型开始波动，由二维展开成了三维，仔细看可以看到原本是一个平面的线条变成无数根银丝，依照莫比乌斯环躺八字的形状缓缓波动。

    “国际上提出的莫比乌斯环的概念一直是介于二维与三维之间，然而你和邵群经历的平行时空，应该是这三维和四维之间。我们知道点动成线，线动成面，面动成体，在现今的理论里，莫比乌斯环仍是以面与体的结合出现。”?“打个比方，你有没有看过《星际穿越》？一张纸，两个点，折起来可以穿过，这就是空间的维度不同造成的视觉误差。在这个莫比乌斯环里，看似是一张平面的几个世界，实际上是这面是有无数个平行时空组成的，也就是你看到的银丝。”

    “也就是说，由于莫比乌斯环的特性，这些平行时空既是互不相交的，也是有交点的。这就是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你可以进行所谓的’穿越’，而穿越的邵群和你也可以相遇。”

    “那你说的，这些平行时空的相交点是什么？”

    “说到相交点，是很有趣的，目前我还没有推测出来。”柯以升推了推眼镜，简隋英翻了个白眼，心道那你胡扯什么呢，柯以升正了正神色又道，“不过，我认为，根据你今天提供的数据，李玉也是穿越者之一这件事可以肯定了。那么，在邵群最开始的世界，也就是你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莫比乌斯环我们常看作是躺着的数字八，在其中的交点，我们算作九。以你为中心的九个世界和以邵群为中心的九个世界平行且相交，平方构成了八十一个平行时空，而你经历了八次穿越，邵群经历了十二次。在你们的陈述中反复提及到八月十二这个日期和八点十二这个时间，我推测也许你们的穿越拆分成0812=8＋12，在这八十一个平行时空穿梭。”?“所以，基于以上，我认为你们的节点目前有两个，一个便是你经历的最后一个世界，邵群的第一个世界。”

    “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现在的世界。”?“为什么？”

    “莫比乌斯环如果没有产生波动，也许不会发生变故，但是你们的世界产生了波动，被类似磁场的东西影响了，同时也就涉及到了时间悖论。这种磁场你可以理解为是类电磁场的原理，你和邵群是这个磁场里的两个电子。如果你没有在邵群的世界里选择死亡，那么邵群就不会经历穿越。可是如果邵群不经历穿越，现在这个时空的你也就不会被短信召唤到其他世界，同样就不会促成你进入邵群的第一个世界。”

    “即是，你这个电子的量子态坍塌，邵群的电子态即呈现A、B两种状态，这种不稳定性导致了你们的穿越，又在莫比乌斯环下导致你们在其他时空的相遇。这个理论有一点像薛定谔的猫，如果你不穿越，那么邵群不会穿越，但如果邵群不穿越，你也不会穿越，这是时间悖论，也是莫比乌斯环中常发生的情况，时间不再是线性，而是流动的、环形的，一切瞬时、同时发生，这也是为什么你从各个世界的穿越中醒来，现实世界里仍然没有多久的原因。”

    “可是这个磁场，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磁场干扰？”

    柯以升看了他一眼，又看回那个模型，模型像一颗行星一样波动、运转，银色的光晕犹如银河：“是爱，是邵群对你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