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九月二十日新生入校，校园里面挂满了欢迎的红色条幅，社团摆着彩色大伞，部长站在下面分发着彩色传单，吆喝着新生加入到他们其中来。学生骑着自行车自由的穿梭在树荫下的路上，夏日那蝉鸣声连成了一片，聒噪但却不至于使人生厌。

    段裴单手提着行李箱站在树荫下，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他猛地转过身，轻轻瞥了一下南门上飘逸镌刻着的几个大字，渝城大学。

    近来北方总是热的厉害，阳光充足的很，那光线穿破云层，刚好照射在那门口校牌上那几个字上，于是渝城那两个字泛着金光，竟是有些刺眼的。他的掌心渗出汗，他在门口填写了宿舍楼和身份情况，接过了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学生卡。

    渝城大学金融系，段裴。

    有几个志愿者早早就注意到了段裴，等他办完手续之后，凑过来说要帮他提行李，他轻轻抬起头，与几个学姐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段裴不露痕迹的退后一步，轻轻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委婉说道：“谢谢，行李不重，我自己拿着就好。”话语里面拒绝的意思实在太过于明显，几人也就作罢。

    他一路走过去，总算找到了宿舍。四人间，三个人都到了，段裴不爱讲话，也没有怎么交过什么朋友，还算上了王继平，但好在几个室友都是外向的性格，沟通起来很容易。段裴没什么行李，几乎几下就收拾好了，他顺手摸到兜里面的烟，那动作却猛然顿住。他缓缓拉开寝室的门走了出去，刚刚他来的时候注意到二楼有一个露天小平台，通风比较好。

    段裴在默默那里刚吸完了一支烟，他眯起眼睛眺望着远处。

    渝城很大，渝大就刚好坐落在市中心，他内心有些乱，手机那头却传来提示音。他将烟含在唇间，缓缓解开屏幕锁屏，消息是王继平发来的，还附上一张图片，是他的蔷薇花，换了一个新花盆，养在王继平家的窗台旁边的花架上，生长的特别好，“不用担心你那破花儿，它好着呢。”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电话随手拨打了过去，“我到学校了，钱够用，不用担心。”

    他匆匆挂断电话，恍惚间忽然想起高考出成绩那天。王继平手中攥着那份成绩单，甚至比段裴本人还要激动，老李两口子紧紧拥抱在一起，高兴地做了一桌子饭菜给段裴。饭桌上段裴险些要落下泪来，但几次都忍住了，他喝了啤酒，回家的时候摇摇晃晃，脚步有些发飘。

    段裴也开心，近半年来他也是第一次这样开心，但觉得这喜悦似乎还应该有另一个人的在场。

    就像在此刻，他同样觉得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面，不仅仅应该只有他一人的存在。唇间含着那支烟快燃到尽头，段裴却忽然回过神来，注意到身后路过的他室友杨席元，就睡在他对面床铺，他动作猛地一滞，想去掐灭烟头。杨席元瞥见到他手里的烟，微微怔住，但片刻之间就恢复正常，他轻轻摆了摆手，“我就路过而已，没打扰到你吧。”

    倒是过于和谐，段裴怎么也没想到会感受到这个陌生环境与陌生的人给予他的善意，竟然比他曾生活过的十八年还要多许多。　他的声音有些哑，唇齿间还残留着烟味，但那支烟最后还是被段裴掐灭掉，他慢慢放下卷起的衣袖，低声解释道：“没有，正好也抽完了。”

    大学生活比高中有意思的多，但却又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就是日子过的快。段裴话少，在班上几乎不和人主动和人交流，除了几个室友以外。他在学校旁边的花店找了兼职，那家花店开的特别大，几家连锁店做到了下面几个小城市。段裴去应聘的那天老板刚好在店里面，还有他身边的的爱人。

    老板和段裴说，他姓洛，叫洛又时，也是在渝大毕业的，今年二十六岁。洛老板长得好看，和他的爱人有夫妻相，两人眉眼很是相像，段裴想，大概是因为他们格外相爱的缘故。

    他忽然有些想念养在王继平家的那盆蔷薇，不知道它在陌生的地方过的怎么样，或是稍微矫情一点，有没有想念他。

    段裴眼眶忽然红了，一个不留神，那玫瑰的尖刺就扎到了手指，于是鲜红的血液滴滴落下，他快步走到水龙头下面冲着水，夏天那自来水也是温热的，他低下头，那眼眶氤氲着的湿润差些溢出来。

    他捂着胸口单手支撑在洗手台上，反反复复地默念着，“太久了，许泱。”

    我们似乎已经分开很久了，我却仍然没有办法忘记你，许泱。

    段裴曾经听说过一个说法，地球是圆的，所以相爱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再次重逢的那天。他沿着学校的那条街道一直往下走，穿过渝城最繁华的街道，遇见的面孔却是一副比一副的陌生。

    秋季落叶缓缓飘落，走上去咯吱咯吱的作响，于是那枯黄的叶子彻底死去，终于消散在那阵微微吹起的风中。

    冬季下着一层厚厚的雪，尤其夜里亮着的路灯照射下，呈现一种闪闪亮的美丽，如同一颗颗碎钻打翻了铺洒在白色的锦缎上。

    寒假的时候他回了芜安，在院子里面堆了一个雪人，不过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舍得给它围上那条红色的围巾。

    渝大又迎来了开学季，段裴总算读懂了白驹过隙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新生的迎新晚会定在周五的晚上七点，段裴一直留在最后，作为金融学院学生会副主席，渝大所归属的金融系学生代表他还要在迎新晚会上发言。直到发言结束，晚会散场，段裴仍有些恍惚，同学注意到他的不对劲，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段裴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

    新生陆陆续续从礼堂离开，他们身上都穿着相同的军训制服，绿白色相间，仿佛是数万面相同的旗帜。段裴婉言拒绝了学生会的聚会，刚想转身离开，却猛然在远处瞥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背影。

    他感到自己身上的血液猛地翻涌，连同四肢都僵硬的动惮不得，在那瞬间，段裴甚至连呼吸都静止。

    段裴连同和身边的人道别都忘记，飞速向那远处奔去。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他脑海中的幻象，他完全顾不得那么多，那人的步伐走的慢，两人距离持续拉进。而就在离那人几米的距离，她却忽然间回过头来，段裴就这样硬生生撞上她的目光。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她瘦了许多，下巴变尖了，那少女感全然褪去，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清的英气，好看的一塌糊涂。

    注意到这处的新生慢慢停下脚步。她身旁的室友纷纷转头看向身后，于是两人就在这嘈杂的人群中对望。

    礼堂下的路灯尤其亮，几乎那光照亮了四周，她身体发着颤，却先低下了头。段裴快步走到她身边，猛地将她揽在怀中，于是仿佛那扑通扑通跳动着的心脏终于找到了归处，他将头深深埋在她的颈间，段裴轻轻摩擦着她的背，一遍遍地念着，“许泱。”他哽咽的反复重复说着，“我好想你。”

    许泱颤抖的手掌慢慢覆上他的脊背，她的眼泪滴滴落下，连同那声音都夹杂着些哭腔，她的手指死死攥着段裴的腰。时间仿佛瞬间倒回两年前的那个夏日，衣衫凌乱的许泱从背后抱住段裴，他们站在巷子尽头，她轻轻在他耳边说着，“我说我相信你。”

    “我喜欢你，你不是知道的吗，段裴。”

    那时候也吹过这样一阵风，然而竟已经过了这样久。段裴仿佛再次听见自己心动的声音，他闭上眼睛回想起许泱在他院子里面跳的那一段舞，那时候月光落在她身上，美好的让段裴总以为那是一场幻境。

    而许泱此时此刻被他拥抱在怀中，从芜安到渝城，隔着三百八十六公里，那月光重新照射在他身上。

    他们终于得以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