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慈可人

    意识逐渐回笼，姚初瑜久违地体会到一种自己还蜷在父君养水中的安心感。身体不再是常年的冰冷，四周都被源源不断的暖流包裹，太过舒适的温度熨烫着不曾停歇的思绪，就这样叭，她想过，就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一直沉睡下去…

    “开阳，当初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你说不会让我们父子三人有事，可现下呢？小初她们出生时就险象环生，如今又被一个庶女重伤至此，还是那个害了阿七的皇女。小初本该是瑶国最肆意最风光的孩子，我也不需她往后坐稳皇太女的位子手掌大权，只求她能平安喜乐，若不是为了救我，今日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你口口声声道要我信你，信你什么，信你开阳帝这些年皇权在握文武制衡，还是信你儿女双全后宫观虎斗？让那些个要权要势的都冲我来，敢动我的孩子，就算倾尽澜氏全族之力我都要他们血债血偿！”

    月初凤君在殿内听到女儿受重伤晕倒的消息后便再不复往日的温润脾气，泪眼扑朔，和两个儿子一起守着女儿谁来都不肯松手，半拥半抱下让太医给皇太女诊了脉。

    姚光刚在外殿训完五皇女姚琪，一进内殿就被平日里一句重话都不肯说的夫君劈头盖脸地数落，原本夫妻之间就只是相敬如宾，近年又因种种缘故令他们受了些委屈寒了心，关系更是不冷不热。

    早知男人护犊子到这地步，当时就不一时兴起站在墙脚看戏了。属实是自己也对国师曾经所言颇为在意，本想借着孩子间的交锋看看这个最特别的孩子有何不同。如今却到了这局面，唉…

    “初瑜的事朕也有过，这些年让你们受委屈了，月初你且稍安，别哭伤了身子，姚琪那边已训斥过了，还在外头跪着的，到时责她上殿给你们父女道歉，至于其他你看还待如何，朕自会替你们父女做主。”姚光一脸担忧，对着凤君好声好气。

    “稍安？小初现在都还没醒你要我稍安？五皇女她跪着就让她跪，小初没亲口说让她起就给本君一直跪！”

    “唔…”姚初瑜醒转后便将他们方才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着，见时机已到，给了些反应，缓缓睁眼，面上尽显大病初愈的脆弱。

    “父君…”

    见女孩终于苏醒，澜守月和皇儿们神情激动，泪痕未干，一人抚着她的脸，两人捏着她的手，急道：“小初！感觉如何？身子还冷吗？”

    姚初瑜对父君挤出一个无力的笑，慢慢摇头，顺势轻轻回捏了阿兄和弟弟的手。

    澜守月见女儿还在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更是揪得疼。

    “母皇，五meimei现下在何处？”姚初瑜问。

    姚光看她尙且无碍，也长舒一口气道：“醒了就好，姚琪还在殿外跪着，朕让她来给你赔罪。”

    姚初瑜摇头拒绝道：“不用了，五meimei年幼，性子直率，下手一时没有轻重，母皇知道的，我没法子和宫里的弟妹一同习武，招架不能，受伤也是难免的。”

    澜守月清楚女儿的心思一向比后宫其他孩子多，无论她想做什么自己都会无条件支持，不再对姚光呛声，只心疼地拥着她。

    姚光听着兴味再起，女儿话里话外不让自己为难，也没有不应的道理：

    “那依初瑜的意思，此事该当如何？”

    姚初瑜顺势再道：“五meimei虽无意重伤我，但不敬兄姊是真，无理乱矩不假，且她身边那个小侍，乃是六meimei的贴身人，比剑无罪，递剑有罪，不如就令五meimei回去让锦侍君多教些礼义规矩，今日伤我，明日就恐伤了其他宫里的弟妹，立身先修心。至于那撺掇拱火之人，还望母皇能交与女儿处置。”

    姚光应允，罚了五皇女几月禁闭，责锦侍君教女无方，命他好生教导，再挑出乱子绝不轻饶，又将姚瑛那小侍打了板子丢给姚初瑜自行处理，吩咐太医在凤君殿待命，补品送了一堆，领着宫侍便走了。

    五皇女姚琪听说不用进殿赔罪了，生怕见鬼似的头也不回逃回自家父君的寝殿。

    去上阳殿的路上，宫侍瞧着女帝的眼色，状作无意道：

    “皇太女当真心慈可人，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左一个meimei年幼又一个meimei天真，理罚有度，像极了凤君的心性，小大人似的。”

    姚光挑眉，手指挂着玉穗子甩，三龙戏珠，年仅八岁就有如此手艺，似笑似叹道：

    “心慈可人？”摩挲着玉石图样刻画的纹路，“朕的后宫可养不出这样的孩子。廉贞贪狼，可都是会吃人的主。那孩子，实则最是像我。”

    宫侍还欲逗笑的脸色瞬间煞白，不敢再妄言，想起六皇女那落在凤君殿的小侍，后怕不已。

    凤君殿内，姚初瑜随父君兄弟坐在主殿，脸色还稍显虚弱，气场却不再收敛，指尖夹着一把玉刻刀，一下一下拍在手心，听着人心慌。

    垂眸看着殿中受了刑还发抖跪着的小侍，对还生着闷气的姚怀枝笑问道：

    “怀枝不是前几日受了教习师父的夸，还能同尹峤打个平手来着？今儿个五皇女都欺负到头上，怎还改了性子哩？”

    为笼络臣心，女帝允诺前朝各文臣武将，家中有年岁相当的子女的，皆可送进宫来与皇子皇女相伴念书习武。

    尹家庶子尹峤，家中地位不高，但力非同龄孩童能比，五岁就选中和嫡二皇子一同在师父门下习武。

    姚初瑜虽然阳气不足无力尙武，姚守衿又不能离了她的身，否则就如今日这般，身寒骨痛，吐血不止。平日里却也常常陪着姚怀枝，在专门的练武场旁边看二人练功比试。

    姚怀枝听阿姊还奚落他，圆眼往下耷拉，像极了狗崽子，撇嘴又委屈道：

    “初jiejie还说呢，弟弟就是记着阿姊说平日里不可由着脾性冒然出手，要静待时机将那些个坏东西一点点剥皮剜rou，况且那时阿姊没叫我出手，再不忍，我也听怀jiejie话的！”

    姚初瑜含笑点头，欣慰道：“怀枝怎样都好，只是今日她言语伤你在先，若我没记错，此人还是当年七爹爹在时就跟在姚瑛身边的那位，便送你顽了，顽到咱们怀枝弟弟消气为止可好？”

    姚怀枝眼睛一亮，心情大好，连连点头。初jiejie果然懂他！刚好借此试试新骨刀，给它开开光。笑嘻嘻谢过姚初瑜，向父君和兄长告辞，让人拖着小侍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