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之地

    小货车一路上掉皮掉轱辘，往北出了城市进入荒芜之地后彻底罢工。

    小岛砸完方向盘下车砸车门，扑到Tamer身上哭得特别响。Tamer摸着她脑袋说：“之前是谁不愿意装定位精片？”小岛哭得更响了。Tamer又说，再哭响一点，她眼睛盯着不远处夜空下的星火，是一个营地。

    “你们是谁？”

    营地开来一辆车，停在十米外，架起的狙击枪瞄准小货车上的一个个人头。

    “新的流浪者。”Tamer说。

    “我们不认识你们，没有人认识你们。”

    “有的是时间。”

    Tamer带领仍能走动的人举起双手一个接一个下车。营地的首领吩咐族人搜小货车，车尾有一堆义体零件，车上躺着一个昏迷的巨人，脖子上有萤光纹身。旁边是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

    “你们到底是谁？”

    “我是训兽师，她是义体师，躺着的那个是前帮派成员，杀过动物帮和虎爪帮的头目。”剩下的三个有两个没穿衣服，一个毛没长齐。

    首领在得知N杀的人是谁后，邀请众人共进晚餐。Tamer没去，借了营地的工具给N挑弹头。

    “他会死吗？”林站得远，逆着灯光。

    “你想他死吗？”

    “你会偷偷把他弄死吗？”

    Tamer失笑，不小心在N腹部多戳一个洞。“你觉得我在这里开个工作室怎么样？”

    林沉默片刻，“他会是你的招牌。”

    N昏迷了整整一周，醒来的时候嘴里一阵苦味。不一会儿，唇缝渗进来带甜味的液体。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撑开眼皮，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没什么表情。

    “这是哪？”

    “郊外。”

    N看清楚了头顶的帐蓬，被灯光照得像一片被压平的枯草。“其他人呢？”

    林指了指床左右两边的布块，一个帐蓬间隔出三个区域，每个区域只放得下一张床垫。

    “我们把她藏在山丘上。”

    “谢谢。”甜味散去，N的嘴里仍是苦的。“对不起。”

    帐蓬里只有他们这个格间还亮着灯，关掉后便漆黑一片。床垫不小，N仰躺着，林侧卧，中间隔了点距离。人造纤维布料不隔音，邻居的喘息声再隐忍也传了过来。林听见N痛得在抽气，转瞬，他腰上搭了只胳膊，床垫弹了弹，两个人便贴在了一起。林摸到N的下巴，再往上摸到四只长长了的尖牙。

    啪――N脸上火辣辣的，默默把口腔里磕出来的血往肚子里吞。

    林裹上毯子走出帐蓬，一个晚上足够他把天上的星星数清。

    N真正能长时间维持清醒状态是在两周后。

    他看着Tamer在他身上调适一些新义体，不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钱我可能短时间内没办法给你。”

    “不用，你不欠我的。”

    “垃圾堆里有这么好的货？”

    “就算有，岛也不会允许我用在你身上。”

    Tamer检查完后端着工具出去，林端着吃食进来。

    “我的义体哪来的？”

    林捧着碗。N不吃。

    “我在郊外没人脉，城里的人也不会冒险给我送义体。我的义体哪来的？”

    林穿着防风斗篷，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有些疲态。他放下碗。

    “卖身。”

    一瞬间的安静让外面的吵闹钻了空子。

    N上手扒开林的裤子，快得不像是受刀枪洗礼过的人，或许是新义体起到了帮助，这让N的动作更加粗莽。

    林的谋生工具没有被使用过。

    帐蓬里又安静了下来。

    林挣脱着跳下床，边穿裤子边说：“芯片被你毁了，但有盗录的。”

    “在那。”小岛指了指街道转角的一个超梦贩子。

    林走过去摘下墨镜。“你有我的超梦？”

    贩子看清楚来人，吹了声口哨，又绕到林身后打量来打量去：“你没有端口，体验不了超梦。”

    林戴好墨镜。“东西带在身上？”

    “赚钱，当然要随时随地地。”

    林背手探进外套，抽出一把弯刀。他跳到贩子身上，贩子被撞得往后倒，他反手握刀，刀刃插进贩子的心脏，叩一声响，扎不进去，是义体肺叶。林又将刀横在贩子脖子上，顺势往下压。等贩子倒地，刀也嵌进去一半。林撤刀，毫无防备地被滋了一脸血。

    小岛走来，微微勾下林的墨镜，对着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睛竖起大拇指。

    林穿好裤子，没去看N那张张阖阖的嘴。他平静地拿起五分钟前端进来的碗，N伸手要接──围在篝火边的人看见帐蓬里飞出来一只碗，然后是一个枕头，接着是一床被子，最后是一双皮靴──N躺了将近一个月的床，首次出帐蓬呼吸新鲜空气，并饿着肚子看了一晚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