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成长
第二日,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临峣城门。雩岑撩起车帘,远远地望着渐渐缩成几个小黑点的人影,直至拐出城外树林的直道,就连那几月来熟悉的城落也掩埋在青山白云间时,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沿途的风,放下车帘,闭上眼瘫靠在厢壁上。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依旧是她与零随的开始,也是零随与她的结束。枣子因恋上军里的另一只漂亮小母马索性被她留在了军中当战马,尚在呼呼大睡的小黑也在临走之前被托付给了今日同样要离开的乐安与傅溪。自乐安不知何时彻底确认了与男人的关系后,傅溪便随之卸下了那般邋遢的伪装,就连与其共事多年的年叔都惊地险些吓掉了下巴,反倒是燕骁一脸淡然,好似一副早便知晓的神情,不过想来少年家世显赫,或许见多识广早便识破,只是不知何故未曾拆穿。那元符弟子的玉牌物归原主,燕骁同也将先前答应的一封进入不周仙集的荐信依诺给出,临走之前,少年至始至终未曾与她说一句话,远站在人群的最外头,默默的视线却始终未曾挪开。历了如此多的事,倘放在往昔,她还能折腾着多与燕骁开导开导,如今却是万般心累,只能故作无视地避开,少年心性活络,人生苦短,估计他日就记不得所谓之‘雩岑’何人了。而乐安与傅溪要去城东的山林祭拜乐安之父母,随后向北寻访,继续寻找他那失踪的大师兄。雩岑沉思良久,还是颇为含糊地给他们圈定了北漠附近的一大块范围,她与叶父叶旻相识,又与傅溪乐安有情分,但想来当年叶文尧失踪,应是不愿被他人找寻的,可傅溪到底思着念着找了如此多年,他日若有缘份,或许能碰见,倒也不算她出卖了叶父的行迹。至于庄严,雩岑想,也许这又是这个男人新一程的开始。他收养了那个曾被抓在囚车之中,也是在这场疫病中,第一个被治好的孩子。虽说直至临走之前庄严一身老骨头还被那小子折腾得快要散了架,她却瞧着老者眼中尽是开心,而那个父母俱亡的孤儿,从此也拥有了另一个家,拥有了一个如父如师的长辈,也拥有了一个名为‘庄朝’的新名字。‘昭’与‘朝’,不同的字,相同的音,名为收养,雩岑却明白,庄严已然将其视若己出。一个孩子,像一颗待发的种子,给了他继续行尽剩下几十年人生的光点与期望。燕骁随后虽会回京都述职,但他已安排好亲信每年都会照看整理璟书的墓冢,包括傅溪与乐安也向她允诺,若是每年有时间,亦会赶回来探望祭拜。临行前,某个小丫头又哭又笑拉着她絮絮叨叨、语无伦次讲了一堆的话,将她抱了又抱,满脸的不舍。他日之行,恐怕此生此事都难以相见,众人理解中倒也没多说什么,直到乐安磨磨蹭蹭折腾到日上三竿,傅溪才拖着她的领子将她强行拎开,雩岑上车前,小丫头又是一顿哭闹,最终经傅溪的提点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一股脑地将一个巨大的零食包裹从车窗塞进了马车里。挥着小手帕满脸可怜兮兮地与她道别。一切都会很好。转眼望向的车帘飞起,露出帘后一道背对着她、戴着深深斗笠的宽厚背影,从军中牵来的战马显然比平日有事没事臭屁偷懒的枣子效率高得多,清风吹来,似还带着男人身上飘逸而出的檀木香,雩岑乘着风彻底闭上眼,沉入了无边的梦乡。好累。像是从灵魂中泛上的疲惫,压得她无所适从。有什么依旧一样,又到底有什么不同了。雩岑说不上来,只感觉近来的人事蹉跎好似才第一次让她感受到,这万般世间,远比她想的要复杂。往常她总想着飘然于俗世之外,她在昆仑时,以为昆仑便是一切,再到上界,于如今的人界,天外有天,天外也有更广大的天地。许多之事,若摘星探月,又如镜中之花。相比之下,当初所谓坚持的种种,从浩然气概的不灭之心,再到如今,其实想想,当初她所谓对于卫桀等人的怜悯,不过是仗着颦瑶以及昆仑的庇护,及其未真正踩到她的底线,如若当初对方当真对她起了不死不休的杀心,恐怕那些何等万生平等的宣扬——不过只是一句笑谈。没有人是非黑即白的。往常她总对零随脚踩正邪两线的秉性敬而远之,男人可以不动声色地轻松将一个人的头拧下来,也可以仔细到每日为一株植物细细提供所需的阳光雨露,给予最大程度的呵护。她以为的非黑即白,不过是她与世隔绝,远在危楼高塔之上的臆想,其实这种亦正亦邪,才是众生之常态。经历的分离多了,才知晓欢聚片刻的难能可贵。一路奔驰,两人不需吃喝,也没有什么太高的住宿需求,再加上后来新换的马车已然宽敞到可以容纳两人暂时歇息,军马吃苦卖力,不必一城一停的他们行进速度几乎是之前的两倍。零随本以为璟书的过世带给自家夫人的只是一段时间的低落,一如之前姬湑之死,雩岑向来的乐观心态只沉沉闷睡了几天就逐渐好转,男人向来不甚恋旧,往昔之事只是往昔,理性的层面便很难理解感性之人的心思,完全忽略了璟书到底与姬湑是不同的两个人,澎湃汹涌的冲击终究抵不上润物细无声之后的消散。大半月之后,晖城。马车停驻,风扬起酒楼的招牌,行程已然深达星帏腹地。302、白头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雩岑怀里抱着一堆零零散散的小玩意,思绪却是发着懵,手里抓着许久的糖山楂一口未动,太阳明晃晃地晒着,尚未走出几步路,其上化掉的糖稀已然粘稠得沿着红彤彤的山楂皮往下淌。直至掌心微觉黏糊时,小姑娘才一个愣神反应过来,忙伸舌去舔,谁知旁侧屈身而来的身影却是更快,当着她的面抢先含下顶头最大的那个山楂后,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侧脸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吻上,唇舌交缠间将那粒裹着糖稀的山楂丸哺进了她的嘴里。星帏虽较其余两国民风开放,这般大街上的接吻,还是瞬间将众人的目光汇集,似还能听到人群唏嘘抽气间,一些颇为苍老的声音拄拐敲地,指责‘世风日下’的愤愤之声。又羞又气,甚至顾不得拉上丢人现眼的男人,雩岑抬脚便光速挤出了围观人群,低着头完全不知看路是何物,直直向前跑没了影。然如此在不到三个街角的拐口,一只从深巷中突而伸出的脚却将几乎要把头埋在地上走路的她直接绊倒,手中的小零碎包括那串已然化得差不多的糖山楂啪唧摔落了一地,小姑娘心里咯噔一声,一道早已算好倒向的手却早已顺势环上了腰际,抱着她摔入了深巷的阴影中。她撞进一张脸不红心不跳的厚脸皮里。“放开!”面色一沉,雩岑发力想要挣脱,却被男人死死梏在怀里。零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还走在她的前头,甚至算好了她会胡乱走哪一条路,将她半路劫了下来。“你总是下意识靠右行路。”像是为解答她的疑惑般,男人抱着她没头没尾地开了口,“孤亲自己的夫人,算不得犯法。”老脸依旧,解释依旧是熟悉的理直气壮。说得好似上界的道理与规制都是他一手…好像还真是他一手制订的。雩岑想到一半,才发觉零随这等性格自然不愿大权旁落,如今上界三清势力被挤兑,男人所及所管之处,莫不是成为零随的‘一言堂’之地。包括所谓为了上界仪容仪表的‘城中禁飞令’,又与那些城内合法运营马车的势力,再大至她打车的‘滴滴飞雀’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联系。若论上界‘黑恶势力’,脚踩正邪两端的零随恐怕无人出其之右。究其所以然,男人始终对于一方势力的打压有着对症下药般的精准打击。你善,我比你更善,世行险招,何事便都通通放在台面上来讲,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却但凡总有法子让人下不了台又撕不破脸,只得一步一步任其在势力范围内扩张肆虐,如三清;而恶,便简单粗暴地比它更恶,用野蛮法子强行上位当头的手法简直将前几万年广被称为‘罪恶之地’,众仙避而远之的芮棘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甚至于每年还能在‘树文明,立新风’的模范代表的激烈竞争中拥有强烈的竞争力,几乎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简直令人忘却这地方不久之前还是茹毛饮血的恶犯聚集地。只是某人向来是在人前极要面子的,除非故意打压情敌,宣示主权,平日就连普通小情侣上界勾手这件事都要斟酌几分,只固执又大男人地牵着她的手走在她身前小半步的距离,将可能碰到她的路人一一挡开,一副护仔的模样,若说是夫妻,更像是父亲带着自家小女出门般地时时提防。至于发乎情,止乎礼——那是不存在的。雩岑望着跟前的面容,突而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真相。零随不要脸。顶着不是自己的脸,大概这脸皮就可以放飞自我地飞洒了。长眉珀目,不是什么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哥,也并非那般风神俊朗,在神族之中男人的容貌虽非濯黎惊艳,倒已然可以称得上中上之等有余,在北尹时民风爽朗,却是拘谨有礼,走在街上人人能观而看之倒也没有大胆的敢上前sao扰,带着零随走至星帏后才知,何谓‘民风开放’。当着她的面,凑近挨着男人主动求婚的女子她已见了不下十人,甚至于在男人表明自己已有家室之后,那些激动的少女已然排着队自觉将零随的妾位排到了几十名。以至于还有为谁做小十七、谁做小十八的位次当街厮打起来的,待到这些人回过神来,两人早已晃荡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了。所以,这般爱排位次,爱叫哥哥——为何不去当一百零八梁山好汉?雩岑忍不住拈酸吃醋的后果,便是在某个清晨,惊叫跳起间发现自己身侧睡了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眉毛还是零随的眉毛,眼睛也还是零随的眼睛,甚至于五官排布都是一样的,却说不上来哪变了,又像是全都变了,平日就算挤在人群中依旧闪闪发光的男人摇身一变,平凡得像是随手丢在了人群中,就直接淹没得没了影。反倒令得雩岑这般在上界中长相平平、总是被遮掩在男人光环下的面容,干干净净地显得在人群中颇为出挑,秉着处理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的思维理念,若不是她拼命反抗,恐怕她现下也已然被零随灰扑扑地强行丑化。雩岑挣脱不得,又走不得,只好鸵鸟地抿起嘴来一言不发。“你近来心里想的都是别人,没有孤。”某人自顾自可怜兮兮地控诉,却不知放在平时颇为奏效的滤镜,因为面容的问题效果大打折扣,却还是不免让小姑娘有些心软,瞬然开始自我反思,近来的确自己因为心情不佳忽略了零随许多。“就连行房之事都屡屡拒绝孤。”…她可以收回刚才的心软吗?雩岑自认为脸皮厚,遇上这零随这般老道的铜墙铁壁也得甘拜下风。食过生rou的狼日日守着只肥羊却大半月闻不到半点rou腥,素得都要开始吃斋念佛了。雩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实际的大半部分,除却她还未完全释怀的心情之外,顶着那张陌生脸的零随也颇让人难以接受。明明心里知晓对方便就是零随,一旦亲热起来,依旧有些夹生的别扭感,甚至于在夜深人静、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她脑海中第一个飙起的却是零随易容后的面容,吓得她霎时将某个刚刚上弦的男人一脚蹬下了床。而在零随眼里,总是将吃喝排在他前位的自己夫人,头一回开始因为另一个男人食不知味,平价相等一下,简直将对方都排在了他的前头,就连对待往日喜欢的甜食都是一脸心事重重,雩岑虽未将璟书之死的罪责怪罪于他,但到底从心底令两人产生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趁着零随注意力松懈的空挡,小姑娘赶忙挣脱,下意识便想溜之大吉。“我要回去!”被男人拽住,雩岑转过头去,却对上男人波澜的琥珀眸。“你与孤的承诺…那场山火,便如此轻易做不得数。”零随的脸上满是认真,她却突而哑然…这一路而来,男人为了令她心情缓和些,莫不何事何地都处处迁就着她,就连向来霸道的床帏之事也都是随了她的意愿,包括今日本是可以直接略过晖城继续前进,男人说要采买些东西暂住几日,其实这一路,莫过于他为了讨好她买的一堆零物。他向来是不爱逛街的。雩岑后知后觉。就连零随向来奉行的实用主义也为了迁就她烟消了去,他把她这段时日的一切看在眼里,他们因数次走散又再度相见的刻骨铭心,包括承诺的互不离弃…结魂咒已失,若是她方才的逃跑又让两人错失,她又该去哪里再把零随找回来呢?她突而有些后悔又后怕。“对不起…”小姑娘反手向下,主动握住了对方的大掌。然哄闹的人群却乎令她倍感疲惫,雩岑低声仍坚持道:“阿随,我们回去好不好……”“条件。”“?”“你愿意继续的条件。”雩岑有些好笑,却不知这男人何时如此爱往人堆里扎了,便随口故意道:“好啊,除非你背我。”其他人可做的事,他却是做不得的。零随从某些方面可谓称得上古板,就连大街上牵个手都羞羞掩掩,认为拉拉扯扯不甚得体的人,又如何……“欸欸???!!!”话音未落,她却被面前之人猛然一把背起。雩岑还未反应来,零随已然背着她行出深巷,面色淡然地走在人群熙攘之中。男人本就身材高挑,将她这般背起,本就不甚低调的两人在人群中更是鹤立鸡群,比方才当街亲吻招致的目光更为密集,零随却连脸色都未曾变化,自顾背着她一步一步向前逛去。雩岑挣扎一番,男人却是始终一言未发,那双手臂力道箍得紧紧得,牢牢将她固定在背上,小姑娘最后只得尽量靠在男人颈后伏低了身子,好让两人这般变得不那样显眼。他们走过喧嚣的人潮,走过繁华的摊集,又路过那当街杂耍的戏团,雩岑本是会飞的,任何一个仙与神都会飞,已然与走路一般平常的事,然这般伏在零随肩头的视角,却好似是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真好…有人,正这般爱着她。称不上宽厚的背,好似托起了她的全部。行道匆匆,待到黄昏唯暮,小姑娘只是乖乖伏靠在男人肩头,小手从后环上零随的脖颈,略去那行人探来的目光,这个世界,好似只剩下了他们。“阿随,我很开心。”细碎的黑发与男人耳侧的浅棕碎发厮磨,雩岑当街侧过脸来,贴着男人的脸主动印下一吻。两心交融,那层看不见的隔膜却好似在无形之中,当啷裂成了一地碎片。且以真心换真心。然雩岑当下认为这不过只是男人为了哄她的一场奇遇,却不知这一背,已然渐渐迈过了盎然的夏,落叶的秋——直至在人族落下第一场初雪的时候,在布铺门口等候许久的男人,依旧俯身熟络地将她再次背在了身上。细碎的雪,从初时的柳絮因风,再到一路渐渐的鹅毛飘洒。雩岑小巧的鼻尖冻得微红。依稀着,好似一瞬回到了那年的寒漠。依旧是在这样的雪天,这样的光景里,两人本该平行的命运打结成一团,一齐落入了人族的冰河之中。“阿随,你看,下雪了。”雩岑笑着,向着天空高高仰起脸,感受那冰雪飘融在脸上的奇异触感,抱着怀里方买的布,将男人的脖颈深深搂紧。“是啊,下雪了。”又是一年的冬,而近在咫尺耸立入云的巨大山脉,人族与天族给它取了一个共通的名字,叫做不周。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古稀的大荒,因为万千生灵的活跃与辛勤,成为了这九州的繁绕中心。细絮星点的力量,也能撼动那坚不可摧的大山。雪愈下愈大。街上行人寥寥,前头回去的路已然渐渐被薄雪覆盖,两人行过之处,是飘零着的,一对又一对,踏过雪的痕迹。雩岑未将斗篷的帽兜拉起,冷风萧萧,寒雪渐渐,两人相贴之处,保有那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惬惬温度。渐渐的,飞雪飘忽,夹杂着料峭的风,弥留在来往行人的发丝间。这地老天荒,这岁月更替,好似他们在雪中走着走着,便这般白了头,携手走过了一寸又一寸的时光。“阿随,何谓生死?”“万物更替。”“之后呢?”“万象更新。”“所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何出此言?”“因为我也会老会死啊。”雩岑笑意盈盈,伸出一只手去,接那从苍茫穹顶处无边散落的雪色,“我曾想,若有一日,我即将年老色衰了,我一定前一步躲的远远的,让你找不见我才好。”仙会在寿命最后的一万年或是几千年间渐渐衰老,终以老朽模样消逝于世。零随虽为上神,不与真神那般与天地同寿,但受其实力的影响,他的寿命依旧漫长到她无法望见边际。几万年后,他依旧容貌不改,风华正茂,可她已朽朽老矣。“可我后来又想,若是等我走了,你正好接续了其他的仙子日日相伴,岂不是给你腾了地方?…我得待到老,待到我死才好,若你将来变了心,我还可用我那老脸恶心恶心你。”“……”零随起初不答,却是之后敛了敛眸,轻笑道:“好。”“已有一妻,孤此生不会再娶。”“往后呢?”“往后便是亡妻,不该再娶。”“你这话说得太早。”雩岑只当嬉笑随语。“孤却嫌说得太迟,反让我妻视若笑谈。”雩岑一愣,男人侧过头来,熟悉的琥珀眸淡澈得好似雪天的太阳。“君王之道,若朝令夕改,何谈威信。”雩岑心头却猛然有些发酸,却哑笑着在男人转过来的脸上落下一吻,有些哽咽着轻道:“那我便等你。”“君令不改,若等迟些…改了也是好的。”侧耳伏在男人的背上,这句话说得很轻,飘薄到或许她自己都未曾听见,随着卷来的风雪一齐吹散在冬日的气息里,枯容的树枝上空丫丫,崎岖地站着几只胖嘟嘟的鸟雀。又是漫长飘雪的冬。………靠着紧闭的窗,雩岑放下手中的活,侧身拿过手边小几上的剪子,将多余的灯芯剪短了些,烛火晃动几下,屋内霎时变得更亮堂了些。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寒冷的冬,更托显室内的暖意。在人界待得太久,或许就连习惯于依靠烛火照明雩岑也渐渐忘了,上界还有持久明亮又环保的灵灯之事。待到住到明日,他们便要再度启程,登顶不周,不过是六七日的功夫。从未与回到上界如此接近,两人却意外没有任何的喜悦,抑或是,另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深深将她与零随桎梏其中。就像没有人考虑过的往后,现下也没有人再度提起。心乱如麻,一如她无法给零随往后的什么承诺,零随不但身为天帝…又与濯黎共事,男人亦然不能光明正大将两人目前的关系披露在外。终点愈近,这般心慌的感觉便愈发充斥膨胀,催生之下,两人几乎日日在床笫之间抵死缠绵,像是互相反复确定对方的位置与温度,唯有激烈飞溅的体液,互相交融的性器,与深入对方口中交缠的舌尖,才能令这等感觉有了片刻的舒缓。雩岑在长达半年的路途之中也闲来自学了一些昔日都无甚耐心琢磨的女红,一开始虽磕磕绊绊满手是伤,待到度过‘万事开头难’之期后,倒也像模像样能做些什么简单的衣物,初冬尚好,再至深冬怕是刺骨。零随自失了灵力后本就怕冷,后来虽好了不少,但每逢这个季节的小姑娘思来想去,还是在今日白日央着男人一齐去裁了些厚实的布头,想要在深冬到来前给零随做一件合适的衣裳。钱,自然是不缺的。且不论当时离开临峣之时燕骁给了多少,再加上当年零郁所给的那一大袋,恐怕支撑两人淡薄的开支也是绰绰有余了。成衣随处可见,自家夫人缝制的衣裳却是独一无二的。雩岑自裁了布回后便在小几旁一直未休地忙活到了夜浓时分,绣花针轻挑,婉转地在衣料间穿梭,坐在厚被里捂了半晌的男人催了又催,烛火扑灭,不过半刻,高高隆起的被褥响起两人交叠欢爱,晃动床架的吱呀声。雩岑紧攀着零随肩头,浓浊的气息在两人口齿间交缠,被褥黑暗之中,粗硬粉紫的roubang一次又一次抽插进出着小姑娘湿哒哒正不断喷溅着粘腻yin液的嫩粉rouxue,前一次满满射入的白浊jingye在cao干中被一股股带出,纠缠的嫩rou紧紧吸咬着男人的roubang,直至不知是多少次的冲刺cao弄后,深深插入宫口的马眼再一次喷吐出浓白的精水儿,高潮之中的小腿紧紧夹着男人的窄腰,脚背绷紧,最终在两人又一次的舌吻后深深睡去。微微疲软却依旧可观的roubang轻轻抽出,零随熟络地用一个特别雕制的小壶嘴般的玉盖塞入xue口,将还未来得及渗溢而出的众多体液通通堵在了雩岑的花xue之中,轻轻搂过纤腰,男人随后将下巴轻轻垫在怀中之人的头上,抱着她如往常一般,合上眼,一齐沉入了梦乡。然片刻之后,琥珀色的长眸却是突而睁起,径直侧脸看向窗外。一道人影闪过。微微敛眸顿了顿,继而抬手点上怀中之人的睡xue,雩岑呼吸渐沉,却不知身侧的男人已然轻轻起身,将被子掩实后,披衣抬腿走出了门外。——————(?)`ω′(ヾ)抱歉抱歉来迟了,打好大纲的一段剧情忘了个干净,翻之前各种伏笔想了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