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买簪
在雩岑仅存的最后一套衣服彻底报废之前,她们总算辗转到了一个规模可观的城镇。开云。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大概也是如此怡然潺湲世外之地。青石板桥,静溪长巷穿街而过,时有行舟只身撑杆从其间穿梭,溅出光影层叠的碎片,雩岑一路吃着采购的一篮子野山果跟在璟书后头,车水马龙,头一回有了置身于水墨人间的氤氲朦胧,好似身上都沾染了不少人间漂泊的烟火乡气。“别吃了,”走在前头璟书背着手忽而回身,皱着眉就强行抢下雩岑手中紧抓的几个野果随手扔进她手挎的竹篮内男人一脸头疼,没好气凶道:“没洗过就敢吃,到时害了肚子,回去又是屁事一堆,搞不好还得怪到我头上。”便见着小姑娘嘴里还叼着一个,赶忙捻指强行从她口中夺过之后就嫌弃般的直接扔进了旁边的河里,雩岑望着愈发随波远去的小红果子愤愤指责:“你你你…你乱扔垃圾!”“再多嘴也把你扔了。”璟书搓了搓手,干脆抢过她手里的果篮以免某个不干不净的小姑娘再趁他不注意乱吃,也不顾雩岑满脸小孩般的不高兴,抬脚便走在了前面,不多时便听见身后鞋底快速敲击青石地的跑动声。雩岑撇着嘴不甘不愿地跟在男人身侧,头上的白玉小簪迎着天光泛上一层玉制的浮柔,与柔顺的青丝相称间,竟无端显出几分明眸皓齿的娇俏。眼角余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似不在意地随意提起,随口问道:“头回见便见你戴着这个簪子,他送的?”小姑娘尚还在闷闷的生气中,明明年岁差距颇多,璟书却反倒比她还老妈子,极为敷衍地从鼻内‘嗯’出一声以作回应。她当年在昆仑吃遍山中野果不也没什么事嘛!真话多!“玉制一般,用的银也不纯,迟早变黑。”璟书眯着眸嗤笑一声,“看来在他心里你也值不得多好的东西,竟送你这个。”“一无是处,就是雕工还尚可。”话音刚落,便恰逢两人步至一处名叫‘怡玉阁’的地方,雩岑本以为只是路过,谁知袖口一扯,男人便将还在继续往前行走的小姑娘满脸兴致勃勃地扯进了店,她还未对方才璟书那一番评头论足打回嘴炮,就见着内里老板堆笑着迎上前来,笑嘻嘻地朝璟书搓着手,一脸来了冤大头贵客的模样。“公子前来,可是想选购些什么,本店金银玉器应有尽有…”边说着边极为眼尖地看了眼努力藏在璟书身后尽力降低存在感的雩岑,“想必贵夫人也能挑到些满意的。”“那个,您误会了…我…我不是…”突遭点名的小姑娘忙假笑推手,暗地里却不断将某个不知发了什么抽的男人腰间衣摆狠拽了好几下,将两人站位扯着就往门口挪动,一张脸几乎笑僵了去,“实在不必了,不必了…我们就是v随便看看…咳,看看……”“可有她的首饰?”某个狗男人却反倒故作视若无睹,眼眸朝着期内颇为考究的装饰张望了一圈,“簪、钗都可,材质好些的,可莫拿杂货晃我眼。”“自然自然。”老板边说着已是在几息间将两人打量了个遍,璟书手中提着的竹篮虽完全不符合他的气质,身上的素纹服制却是极好的料子,腰间的青玉似也价值不菲,其冠虽无饰,却是一丝不苟的工整模样,显然便是个出身姣好的贵公子。反观其身后雩岑却是一身最为普通不过的粗衣,虽称不上绝世美人,但也另有一种小家碧玉的灵动纯粹,发髻上的白玉小簪也是稀疏平常,暗地却是一副舍不得钱、颇为心疼的小家子模样,莫名便比如此翩翩公子掉档了不知多少层。左不过又是富贵人家的一个贴身丫鬟上位。老板不动神色地轻撇一嘴,继而忙招呼店里小工奉上香茶来,翻找一番后竟抱出一堆锦盒在雩岑面前一字铺开,其间样式种类几乎一应俱全,小姑娘瞬间便被晃花了眼,但还未愣眼摸上,便见着身侧男人径直抽出几个锦盒,便将剩下的一堆全都扫了回去。“如此货色,怎好意思上台?”璟书似笑非笑,将抽出的锦盒看了几眼,也全都丢了回去,“莫不是怕本公子买不起好货,如此糊弄。”“岂敢岂敢。”老板一听,额间顿时盈上几滴冷汗,暗衬着平日来访的那些贵公子虽都是如此言语,不过妾终归是妾,大家心知肚明间都奉上次一等的让其挑选,反正那些妾室大多也是苦出生,辩不得什么好坏,哪知头一回却见着如此明面挑破之人,赶忙挥手叫小厮都撤了去,才小心翼翼地从屋内捧出一个用铜锁小心翼翼封上的小木箱。镀金的小钥匙一层层打开,每层竟都是不同的小锁,层层套套竟如此封了三层,待到老板从内里取出两根用锦布包裹的长条物体时,才将店里的好货彻底露了面。“公…公子您看,”老板谄笑着拭去额间的冷汗,将锦布打开,轻轻推到男人面前,“可还上眼?”“这便是本店的镇店之宝,若是换了普通人,定是连看也不给看的,公子您真是有眼光。”两根簪子,一青一白,雩岑本以为莫不是将会拿出雕工颇为繁杂精美的物件,大跌眼镜之下竟发现只是两根看似最为普通的白玉簪与青玉簪。甚至连雕琢都未有多少,几乎便就是圆圆一颗镶在纯银的簪上,朴实得不像话,哪称得上什么镇店之宝,说是路边摊都谬赞一番。雩岑本以为璟书又会若之前一般推回,谁知男人却极为意外地捻起看了看,嘴角蕴出一抹笑来,口中赞道:“不错。”“触手生温,玉若柔荑,是个好料子。”雩岑:???有钱人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然好不容易发个呆,璟书却用手肘拱了拱她,扬手便将两根簪子推到了她的面前:“喜欢哪根,自己选。”撑着头看了半天戏的小姑娘猛然被摆在视觉中央,这才想起两人所来为何,尽力在暗地里向璟书挤眉弄眼,努力拖延时间:“呵…呵呵呵…我看看…我再看看啊……”待好不容易拖到老板招呼其他客人暂离时,雩岑才暗戳戳地用气声拽着璟书袖子赶忙说道:“走走走…快走快走。”一脸傻孩子被骗了的痛心疾首,“什么家庭条件啊,一小石头就是什么镇店之宝,我出城去河滩多捡几个也是一样的。”“再说这什么都没雕,我觉得还不如刚才那堆好看得多!”话音刚落,便扬手挨了一个脑瓜崩,“你懂什么。”雩岑捂着脑门便听男人絮絮道:“人言常道,玉不琢不成器,固然是好理,可这天生的好玉嘛……”璟书哼哼几声,“便是不需雕琢,也能自放其光,不衰于尘。”“况且天生的好玉,雕琢只会无端损耗,其工愈是繁复精美,原料便愈是杂陈,怎比得上天生玉无暇之珍贵。”雩岑:喵喵喵?俺乡下人,头一回进城,听不懂您说啥。想了想便企图用着两人穷得叮当响的理由来说服这个一根筋的男人,璟书却插起胸来,一脸不屑:“老子有钱。”随后便见着忙完的老板又围了回来,一脸笑嘻嘻地询问二人中意哪一支。迫于压力之下,雩岑硬着头皮便随意指了个青的,就听见了一个惊天报价。“八八八八八八八…八万两银子……”小姑娘险些拍桌,“你怎么不去抢啊!”“哟,瞧夫人这话说的,抢劫这不是不合法嘛,咱可是守法小民。”老板陪笑道,却将目光锁在了真正能做主的璟书身上,雩岑赶忙拽着某个不开窍的男人就欲借机逃窜,哪知却像是拽了个磨盘,死活在原地挪不动道。“璟…璟书……”小姑娘暗戳戳地咬着牙道:“咱们没有……”这么多钱。便眼眶掉落地看见男人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银票,大刀阔斧地直接拍在了桌子上,“找钱罢。”十十十十十十……直到她捧着一个锦盒又跟着璟书循着一条街买了好半天东西之后,她整个人还是懵逼的。雩岑不知八万两是个什么概念,但从目前的市价来看,二十两怕就可以足够一个三口之家颇为富庶得过完一整年。再说就算还人情,把十个她卖了估计也值不到八万两啊啊啊啊!两人并肩就如此逛到一个出售花灯的摊位时,便听摊主朝他们扬声招呼:“小姑娘…”雩岑应声转过脸来,摊主这才看见她身旁紧跟着的男人,赶忙改了口,“咳咳咳,夫人,可要买盏花灯?”雩岑盘算了一下时日,却始终想不出这仲春的季节哪有什么要提着花灯的节日,就听摊主又笑着道:“二位是过路来开云的罢?”继而便指着远处已是沿河结起一圈红绸的河岸,“今晚便是祈朝节哩,不妨来堤上逛逛,花灯解密若得第一,除了银两之外还可得圣女送些彩头,一年都顺利。”“圣女?”“祭花之人,一年一选,需得是芳龄二八的未出阁女子,前一月便会得上一粒种子,今晚便会将姑娘们养的花摆在一起,若得票最高,便为今年的圣女。”摊主边说边还笑了笑打量了她几眼,“可惜夫人不是本地人,年龄尚还如此年轻便早早嫁了人,不若也可以去热闹热闹。”“不过那些姑娘无非为了心上人去争这个名头,好趁机表慕,公子如此一表人才,夫人也是不必费这个功夫啦。”“那个…我们不是……”雩岑已不知这是这一路第几次被人误会了。零随近来眼睛虽好了些,但街上人多,她担心还是有些出门不便,索性便就叫着店里的小厮帮忙看着,至于那可以互通对方方位的结魂咒亦是近来时断时续,她本也是赶着买了东西就回,以免再出了什么事便不好了,哪知被璟书半中如此折腾一下,竟让她忘了这茬。“我们快回去罢,出来也有好一段时……”小姑娘方要去扯璟书袖口,哪知抬手便被塞了个莲花形的花灯进手,就见璟书已是先行一步,抛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多谢公子惠顾。”老板笑盈盈的数着手里的碎银子,扬声道:“夫人公子慢走。”雩岑赶忙跟上抬脚已走出一段距离的璟书,头疼叨叨:“你就不能解释清楚…再说着花灯买来我其实也没……”璟书反将她手中的锦盒拿过,一本正经地将方才的青玉簪插到了她的头上。“你…”雩岑赶忙又摘下,一脸紧张地若做小偷般塞回男人手里,“这么贵的玩意,你还是自己留着罢。”“若是丢了坏了,我可赔不起!”“送你了。”谁道璟书就是如此朝她怀里一扔,小姑娘几乎吓出了一身汗才小心翼翼地接住,就听对方道:“揣着还是自己戴随你,不过丢了坏了还是当了,你都得按价赔给我。”说着,男人还甩了甩手里的小发票。“那你便不能自己留着麽!”雩岑手软地捧着青玉簪子十分崩溃。“不能。”语罢,还颇为恶劣地嘚瑟着补了一句:“老子乐意。”两人便如此吵吵闹闹地走回了客栈,进门前,雩岑却难得莫名泛上一阵心虚,将争论不休的某只簪子小心翼翼地一把揣在了胸口,走在旁侧的璟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嘴角却勾上一弯奇异的弧度。然是大厅中,意料之内的身影并未如愿坐在原地,小姑娘霎时僵了脸,心内咯噔一下,气息瞬间便变得急促不堪,随手抓了一个路过的小厮便急急询问,语气中似还有些难言的戾气:“你们…方才坐在这的那位公子呢!”小厮一脸欲言又止,刚欲张口说些什么,两人身后却突而跨进一道身影,熟悉的嗓音波动中似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低喘:“近处随意逛了逛,晚回了……”话语未半,一道身影便猛然投进了对方的怀抱,圈抱着男人的腰,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宽厚的胸膛。221、茶凉饶是发展至今民风如此开放的人界,男女如此当众搂抱之事倒还是有些过为亲密,客栈大厅中,正值午食早些,零零散散的客人不少,不免为之侧目,低声耳语间,更有甚者似已悄悄猜测起这二男一女的关系来。璟书不语,便是一脸无波地干脆抱胸靠在了门后,零随素来是最注重脸面的,意料之外的,众人纷纷间的宽厚胸膛却是一动未动,凭任她抱着,大手也似安慰地一下一下在她背后轻抚着,直至雩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才颇为尴尬地俏红着脸赶忙脱出了男人的怀抱。“你这人真是…哎呀…”飞红的双颊之上,却难掩隐隐圈红的眼眶,“大庭广众拉拉扯扯地像什么话…”小嘴一努,竟是没头没脸地一气将责任推到了男人的头上。“让你担心了。”俊脸不断凑近,周围纷纷响起一阵抽气之声,雩岑红着脸就如此僵在在原地,眼见着那封诱人的薄唇越凑越近,脸温随着距离的凑近迅速升高,长翘的睫毛几乎抚在了她的脸上,平日两人将该做的不该做的做了不知多少遍,她却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受某个臭男人的美貌冲击。…糟糕,竟然该死地好看。心脏怦怦跳的飞快,呼吸一滞,头一回发觉零随也俊美得高度犯规。明明比起玄拓、濯黎等一眼惊艳之辈尚差寸步,玉如般雕琢的五官却若和田般值得人细细品味之后,更添几分耐人琢磨的韵味。凑近的幅度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在只离鼻尖一毫的超近距离险险停下,心中不知为何泛上一股奇怪的可惜之感,便见男人微微侧头划过她的脸颊,几乎是吹着气在她耳边一字一句低语道:“晚上回去,孤任你惩罚可好?”继而便只听一声颇为调侃的轻笑,怔愣间,零随已将她耳侧飘忽的碎发顺势别在脑后,捻去她发间夹杂的枯叶后,这才缓缓距离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扬声道:“我这眼睛不好,凑近些才能看见,怎得脸这么红?可是被外头的寒风吹伤了?”耳边顿时响起一阵哄堂大笑。雩岑挂不住脸面,又羞又气地推了男人一把率先拎着裙摆噌噌上了楼,若受了惊的兔子,三两下便蹦出了众人的视线。一番闹剧收场,看热闹之人继也纷纷收回视线,招呼着各自闲聊用起餐来,眼见着小姑娘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零随才将调笑的脸色迅速一收,极为冷淡地侧手甩出一个荷包,掷向倚在旁侧看了好半晌戏的璟书。“不错。”男人将掷来的荷包上下抛着颠了颠,竟还从一包沉甸甸的碎银中掏出几张数额可观的银票来,“这么点功夫就搞来这么多,我倒是小看了你。”“就是抢官府银库,也不见得有你这收益。”璟书口头开着玩笑,然眼眸的笑意却仅只浮在面上,未入肌理,倒也不客气揣进了怀里,信步走到了旁侧的桌沿坐下,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碎茶,“你这保姆费,付得还真大方,若是以后有需,还可找我。”零随依旧一脸冷漠,也不打算答话,便欲径直往楼上厢房而去,却被璟书不轻不重的话语直接截住了脚步:“你真不打算告诉她?”男人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一圈,最终停在了零随一直低垂的手臂上,“卖鳞…还是割血……”“你们龙族当真全身都是金元宝。”“她不会知道。”半晌,零随才低低回应,眼眸微敛,似警告般的看向璟书,杀气暗涌,而为众矢之的的男人却难得地不惊不慌,甚至还在如此气氛下抬首饮尽了手中的碎茶,口中泛起一阵苦涩,“你放心,我可没闲心管你的事。”璟书不紧不慢地把玩起茶杯,两人对持间仿若将零碎栽赃陷害他的那一晚,却又将两者之处境完全掉了个个,撑着腮帮子咧出一抹笑来:“别那么紧张,我是那等睚眦必报之人麽。”说话间,还主动拿起一个茶杯替零随斟满,示意对方坐下。“不过我很好奇。”垂眸把弄光滑的杯壁,璟书悠悠低声开口,“龙鳞龙血,在人界可是极稀之物,若要斩龙,便需得而招尽八方道修合力而毙之,开云这等小城,就算东西是真,你哪又能在短时内脱了手,让对方快速折了钱?”“………”“不急,让我猜猜……”脑内思绪快速整理,余光悄悄观察着零随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动,试探性开口道:“龙有五爪,九五至尊,百鳞之长…可若是未曾得道的蛟,或是巨蛇之类的,也常用作给丹药添补催化,只不过比龙物差了许多……”“莫不是…”璟书定定盯着男人的脸庞,“…龙鳞龙血不好卖,蛟血蛇鳞可好出售,虽说价格低了十倍,可终究能换到些钱不是?”极为快速的情绪波荡被璟书如愿细究在眸内,气氛凝滞得像是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结了冰,男人却是一脸淡定,“你方且宽心,我可没有你那些爱打小报告的臭习惯。”“………”“她这段时日身体好了不少,恐怕也跟你关系颇深罢。”见零随依旧不答,璟书颇为恶趣味地用嘴形念了‘寒毒’二字,rou眼可见地便看着男人的脸色霎时沉如锅底,手背也绷出几根青筋。“这与你无关。”“无关?”璟书笑着摇摇头,“零随,有时我真不知,你是爱她,还是想害她。”“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直觉罢了。”璟书敛眸摁了摁自己的太阳xue,“你的情,你的爱…迟早有一天会害了她。”“你自以为清高,其实不过在走韩灵的老路罢了!”“你又知道多少!”“不多…”“不过,能遇见的未来…你的加入只能给她白白添乱。”这段时日,他与雩岑闲时曾聊过一些,潜移默化地,自然知晓二人的前途一片惨淡,甚至都无未来可谈,像是一篇注定没有结局的故事。雩岑或许会偶尔哀愁一瞬,过了之后便又一头热地开始折腾起零随的眼睛来,或许就连小姑娘自个也忘了,自己曾在之前采买的某条手帕的时候纠结过好半天,明明喜欢那条浅青绣合欢的,纠结之下还是拿了某条艳俗得不像话的手帕托他结账。他初时不懂,而后便见着她拿着那条并不喜欢的手帕日复一日地在某个眼睛比她还好的‘瞎子’面前乱晃,还缠着日复一日对方辨清颜色与花纹之后,璟书突才明了了些许。他知道那时她寻零随时无助、卑微,甚至还能想起身着单衣她独自坐在河畔旁的单薄模样,就算之后她误会了他,终归还是受人蒙蔽。也许她只是为她不值,为她的喜欢不值。零随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诚如直觉,同为男人,他能在零随的眼里看到得更多,或许他从未读懂那些盘算与情绪的意味,可下意识地,便觉如此城府之人不应是她最终的归宿,若零随来日尚还爱她,自然可如此下去,可若是不爱,这傻丫头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他本不想管这么多,这世上的困苦之人如此多,又何曾多一个少一个。他不过只是受人之托罢了。却一次又一次难从本心,徒劳地想将那个姑娘从深陷的泥沼中解救出来。明媚的阳光,终究照不尽斑驳幽森的密林。杯内浅金色的茶汤随着桌沿之人起身离去的幅度漾开一圈圈浮动的波纹,零随身着粗袍的背影愈发走远,最终消失在二楼的拐角处时,璟书却拿起对面那盏早已冷透的茶,一口一口,通通饮入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