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想要的答案
温凌灌了两天的酒,像是刚刚才醒。明明在酩酊大醉时反复跟唐慈发过誓,一定不做死缠烂打的假情圣,可真看到了尹童一切就都不奏效了。他对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分开是希望减轻她日后的痛苦,可自己又总在做让她烦扰的事。温凌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让他一再反常,失去理智和判断。“我想回去了。”四人离开餐厅后,温凌叫住了许宣哲。“你要跟我一起吗?”“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许宣哲不理他,继续跟上周婵和尹童。温凌忙追上去拉住他:“难道你还要继续惹尹童烦吗?”其实许宣哲知道,这样一直跟下去并不是好办法。但尹童是为了刺激他,才专门找周婵来做挡箭牌。如果他真就这么走了,反而会更让尹童失望,误以为他又退回到了原点。“我不走。”“当电灯泡不尴尬吗?”温凌嘲他,也是嘲自己。“尴尬什么?”许宣哲反问道,“她又不是真的喜欢周婵。”温凌摇了摇头,感叹许宣哲的天真。他是没见过尹童第一次见周婵时眼神里的惊艳。“如果是真的怎么办?”许宣哲白了温凌一眼。“尹童没你那么滥情,她对每一段感情都很重视。”包括对温凌也是。想起尹童那晚失神的模样,许宣哲就愈发生温凌的气。“你知不知道你轻易分手让她多伤心,她那天都……”许宣哲见温凌的眼眶瞬间红了,没再继续说下去。“你们到底为什么分的?”温凌拉耸下脑袋,不知从何说起。其实最开始只是个误会,但他没有解释。“就像你说的,我这个人太滥情了,会让她伤心的。”“你喜欢上别人了?”许宣哲拳头都握紧了,却见温凌摇了摇头。“我是说以后……我配不上她的喜欢。”许宣哲长舒了一口气,强忍着白眼翻上天的冲动。“傻逼。”竟然就为了这种破理由让尹童伤心!“还没发生的事你现在做什么假设?!”温凌愣了愣,竟然不是先生气,而是感叹优等生骂脏话太稀奇。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凭啥骂我傻逼啊?“你不也瞎几把假设吗?”温凌反唇相讥,“尹童就只跟我和沈城两个人在一起过,你却问她要几个满足!而且你比我还恶劣,我是不相信自己,你是不相信她!”许宣哲一瞬间哑了。的确,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私自利,自以为是。“你说的对,我该相信她。”相信她除了沈城、温凌和他之外,不再会喜欢其他男人。温凌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许宣哲竟然认可他了?!“那、那咱俩还是一起走?”许宣哲摇了摇头。“你走吧,我还要给尹童一个答案。”“啥答案?”“她想要的答案。”另一边,尹童跟着周婵刚刚排队入园,就收到了许宣哲的信息。“既然你喜欢周婵,那择日不如撞日,我在酒店等你们。”尹童没看懂,什么叫择日不如撞日?“你要干什么?”“你想要我跟另一个男人一起,今天沈城不在,那周婵也可以吧?”不等尹童回复,许宣哲就又发来一句。“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也该接受这件事不是吗?”这下尹童没办法拒绝了。许宣哲太聪明了,真要“坏”起来,她根本没辙。周婵见尹童拧眉怔神,凑过去问道:“怎么了?”尹童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把手机背到身后,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要弄丢我尹童知道许宣哲想干什么。他知道她与周家的恩怨,所以根本不相信她会喜欢周婵。这么做无非是想让周婵意识到她的虚情假意,就像她当初追求自己那样另有所谋。如果她坦白自己在和周婵假扮情侣,那么许宣哲一定会探究她故意接近周婵的目的,然后介入她和周家的恩怨,自以为是的帮助她。这是尹童最不想看到的,无论许宣哲是否出自好意。最重要的是,她如果主动向许宣哲承认她和周婵是假的,那么她对周婵说的谎也就不攻自破。原本就是为了摆脱许温的纠缠才假扮情侣,而如今不打自招,周婵再傻也能明白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套路他。如果周婵因此对她失去信任,那她的计划也会功亏一篑。所以她不能拒绝许宣哲,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假扮情侣的戏演下去,但也不肯能真的让周婵和许宣哲一起。周婵跟温凌不一样,本就对她没有性趣,她要是强来跟强jian有什么区别?所以只能让周婵配合她演一场“激情戏”了——倘若最后真被许宣哲拆穿,尹童也认了,至少她没有失去周婵的信任。至于戏怎么演,要怎么跟周婵开口,尹童都没有想好。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先把周婵哄开心了。这样晚上真要占人家便宜,她也不至于太愧疚。不过舍命陪君子的代价就是,尹童差点死在游乐园里。游乐项目都是很安全的,但周婵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极速光轮能反复坐十次。排队半小时,游戏三十秒,从黄昏玩到了华灯初上。最后尹童两条腿都是软的,只能被周婵从座位上抱下来。哪怕他不穿奇装异服,单是长相也是鹤立鸡群,一路上总有人给他拍照。公主抱这么大的动作,更是引来了一群女孩尖叫围观,最后被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驱散。被人羡慕的尹童却完全感受不到虚荣的愉悦,一想到自己蓬头乱发、脸色惨白的跟周婵同框,就觉得这世界对她实在太残酷了。“你还好吗?”最可恶的是,周婵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还在笑她。尹童捋了捋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瘪着嘴不说话。周婵见她不吭气,还以为她生气了,小心翼翼地帮她捋顺碎发。“你是不是累了?”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烟火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尹童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舍不得那场烟火。“我没事,坐会儿就好了。”周婵豁然开朗,欢喜地将她带去了甜品站。因为“看着都很可爱”,于是点了满满一桌,单是冰激凌就买了三种。“我吃不下这么多。”尹童不算喜欢甜食,更何况下午还被周婵投喂了很多其他小吃。“喜欢就尝一尝,吃不了就剩下吧。”周婵见尹童拧眉,说着“好浪费”,又忙改了口。“剩下我来吃。”尹童一开始没多想,还以为他是真想吃。直到见他一口冰激凌一口松饼,连咀嚼都没有就囫囵吞下时才意识到不对。“你吃不下不要硬吃啊。”周婵只好放下手,又陷入了苦恼。“可这些没办法退,要不我把没动过的送给其他桌?”尹童这才意识到,周婵做这些是因为她觉得浪费。其实她只是不走心地说了一句,可周婵却当成了“圣旨”。尹童之前就隐约有感觉,周婵看起来特立独行,但有时候又莫名会做出一些讨好别人的行为。比如唐慈敬的酒,他明明感到为难,却还是迎合他的期待接了。而她和唐慈的共同点,大概都是他认为的“朋友”吧。可能对于一个人来说,成年后再多的荣耀和赞美,都无法弥补童年时的缺憾。缺少快乐,于是痴迷游乐园;缺少玩伴,所以如若珍宝小心翼翼。“你不需要这么紧张。”尹童拿走他手上的甜品,“我不会碎,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周婵愣了愣,像是被识破了一般,低下头避开了尹童的目光。此刻的他很慌乱,不知道该为不小心泄露的无措而道歉,还是继续强装傲然于世无坚不摧的镇定。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他都一直被这个难题困扰——从一个“怪胎”变成一个“天才”其实需要极大的信念感才不至于被别人眼光击垮。相信自己是独特的,是有价值的,是充满魅力的。所以要在擅长的事情上付出更大的努力,做出比别人更高的成就,这样才能用更短的时间证明“我是对的”。他一直在奔跑,没时间游戏,也没时间与同龄人荒度平庸。最后跑着跑着,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有时候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丢下了别人,还是被别人丢下了。总之当他打开柜门时,发现游戏已经结束了,根本没有人记得来找他。所以凡是回眸看向他的人,他都想捞捞抓住。像现在这样,用甜品,用名利,甚至用自己——小心翼翼地抓紧对方的手。他惧怕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让对方满意,最后叫着他“怪胎”甩开他的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直到有一个人走近他,主动拉起了他的手。“快到八点了,我们找个视野好一些的地方去看烟火吧。”周婵错愕地抬起头,看到比烟火更绚烂的女孩。“人很多,”她握紧他的手,“你不要把我弄丢了。”短暂的怔神后,周婵下意识重复着她的话。“你不要把我弄丢了。”尹童笑了笑,像是教小朋友一般纠正他的话。“是你不要弄丢我啊,周婵哥哥。”周婵这才回过神来,抿起嘴角,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嗯。”他点了点头,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她是不一样的她是不一样的。从在隔间里她陪他获得游戏的胜利开始,周婵就知道尹童是不一样。她包容他的幼稚,理解他的自卑和渴望。不会因为他的外表和成就阿谀谄媚,也不会因为他的迟钝和古怪避而远之。就连牵着他的手,也不是为了获得周遭艳羡的目光。只是为了不跟他走散。周婵忍俊不禁,又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一些。灯光暗下,唯有城堡被灯光施了魔法,演绎着童话世界里的狂欢。音乐如海浪一般淹没着人潮,一波又一波激起欢笑与惊呼,迎接尽头盛大的烟火。转瞬即逝的光芒,落在周婵眼底,怦然化作寂静。就像再也叫不醒来的母亲,和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她明明答应过他,要带他来看的。他讨厌孤独的长大,讨厌时光奔赴如洪流,更讨厌转瞬即逝的绚烂烟火。可仍期待着像这样隐藏在人群里喘一口气。让光芒留在眼里,眼泪落在黑暗中。长大之后,他只有这样哭,才能像一个真正的大人。不过今天他不太想哭。好像孤寂的悲伤都被手心传来的热度蒸腾散尽。他不是一个人。身旁的女孩兴奋地踮着脚,渴望看得更高更远。细碎的花火照亮了她光洁的脸,带着孩子纯真的甘甜和女人温柔的馨香。她拉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摇晃:“你看,那个好漂亮!”可周婵却无暇去看烟火,只顾着在她的眉眼逡巡。是的,好漂亮,她是唯一的曙光。如果可以靠得更近一些,是不是可以汲取更多的温暖?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说道:“我可以吻你吗?”音乐的声音太大了,尹童没有听清。“你说什么?”周婵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而她明明说过,他们不需要亲吻。可胸口有一股热流,让他忍不住凑到她耳边又说了一次。“我可以吻你吗?”尹童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才慢慢靠近他。“你是看到许宣哲了吗?”周婵愣了一下,才想起许宣哲是谁。兴奋的热流忽然顶得他心脏酸痛,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先是恍神摇了摇头,又很快惊醒。尹童好像并不想跟他发生“假扮”之外的关系。亲吻她拒绝了,之前跟他睡觉也拒绝了。如果他不能尽职尽责地假扮情侣,她又怎么会像这样拉着他的手呢?这么想着,周婵又用力点了点头。尹童想了想,忽然踮起脚,在周婵脸颊上亲了一下。不等周婵反应,她就亲昵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将整场戏做全。她相信周婵不会说谎,那么许宣哲一定就在附近。“他走了吗?”她低声问道。可周婵一直在发呆,好像没听到她的话。尹童误以为是刚刚的亲密接触让他不适,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还好吗?”周婵也不知道自己好不好。那些忽然扑上来亲过他的有很多,但他第一次实实在在意识到,这是一个人在亲他。鲜活又灵动,轻柔又温暖。这种感觉新鲜极了,可他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既然是假的,就不能太享受。“没事。”周婵故作平淡地说道。既然这个程度可以接受,那再进一步呢?许宣哲那边逃不过去,她只能忐忑地向周婵开口。“你介意陪我演一场尺度更大的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