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剧情（上）

    他曾很喜欢与周瑜一同漫步在黄昏下的街道，对方总是安静的注视着自己，余晖洒落进那双美丽的金色双眼，让视线都带上了温度，心里泛起暖意。

    指腹轻擦过面前人阖上的眼睑，惹得纤长睫羽微微颤抖。

    周瑜回到家就失去了意识，一直睡到现在。对方旧疾发作的样子令郑森感到后怕，他醒了后也一直守着熟睡的周瑜，要亲眼看见对方苏醒才安心。

    昨夜驱车到达公寓楼下时已是寂静深夜，楼内能看见的人只剩值班的前台保安。正因如此，周瑜坚持要自己走进大楼，郑森也就只能牵着对方下车。

    合上车门前郑森对还处于懵逼状态的下属们解释：“稍后我会把晚宴上发生的事跟你们一一说明，等我联系。”回想这两人又是东奔西跑，又是等到现在，他补充道：“明天放你们假，再欠你们一顿饭。”

    周瑜也面带歉意，苦笑着朝二人轻轻挥手道别。

    用大衣口袋里的门禁卡进入大门后，顶着张陌生面孔，又搀扶着脚步不稳的公寓住户的郑森不出意外被尽职尽责的保安戒备了。“小周，这位是？”看来与周瑜关系不错，他只要想办法捏造个合理的身份就好。

    刚想开口解释，周瑜却抢在他之前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是我的男朋友，他看我不舒服，才送我回家。”

    周瑜和好心的大叔说着不用担心，谢谢您之类的话。郑森却僵在原地，连打配合都忘记了，提线玩偶般被周瑜牵着走进电梯时，他的脑子还一片空白。

    刚刚那算什么，周瑜是单纯为了应付盘问，还是又开了个有些恶劣的玩笑？

    这时，他感觉到周瑜的手微微用力，把他握得更紧，整个人倚靠过来。郑森像块木头似的，就这么站直身子，不敢多动作。早过了青春懵懂的年纪，此刻却像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他稍稍侧过头去看心上人，那人一副寻常模样，仿佛他们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努力挺立的娇小身子几乎是在进入家门的一瞬间就向前倒去，幸好郑森反应快，把他拦腰抱住，不然周瑜就得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了。

    “抱歉，后面就麻烦你了……”话刚说完，周瑜就这么昏睡过去。

    小猫从房间钻出，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郑森脚边，一下一下地蹭着郑森的裤腿。他和萌萌见过几次，这只小猫格外亲热他，讨喜得很。可惜他现在腾不出手去抱撒娇的小东西，毕竟怀里还有只已经睡着的小猫。

    轻声唤了声萌萌，猫咪像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放开沾满猫毛的裤管，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郑森是第一次拜访周瑜现在的家，借着月色，他环视一圈屋内，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只剩空荡。

    整洁、简约……冷清，丝毫没有生活气，这是郑森的第一印象。

    大学同居时，周瑜会每天为花瓶换上一束新开的花，把郑森从娃娃机里抓到的玩偶堆到沙发一角。每当郑森打开房门，都能感受到家的温馨。

    大概这就是周瑜宁愿待在酒店，也不回家的原因吧。家人的接连离世、事业的巨大压力、身体的逐渐衰弱。他想的没错，几年过去，他们都变了也说不定。

    除了萌萌的房间，就只剩一间房敞着门。郑森蹬掉皮鞋，径直走了过去，果然是周瑜的房间。把熟睡的人轻放到床上，脱掉鞋袜后，郑森又马不停蹄的进入浴室，在浴缸内放好热水。

    为周瑜清理时，瘦小的人虽没醒来，却因为体内乱动的手指发出些哼唧声。看到那隐约可见肋骨的身体，郑森心里一紧。整整一年，他都没发觉周瑜的身体有这么严重的问题，还以为对方只是不易吃胖的体质。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他直到和人分开估计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用浴巾把人裹成个白粽子，抱回床上替人套上衣物，盖好被子。然后，郑森纠结起自己该何去何从。

    平心而论，他是不想离开周瑜的。但看向自己被各种液体浸湿又风干的衬衫，满是猫毛的裤腿，皱巴巴的西装外套，简直快把狼狈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再看看床上的人，总不能现在把人拉起来告白吧……下楼应该还能打到车，快些回家收拾好，向两位下属解释清今晚发生的种种，然后再回到周瑜身边。计划好后，刚要迈出离开的脚步，就被扯住了衣角。

    “不要走……”

    周瑜迷糊的嘟囔着，拽着衣角的手也没什么力，郑森只要轻轻一抖就能挣脱出来。

    “……我回趟家。你看，我总得换件衣服吧？马上就会回来的，好吗？”看着周瑜睡眼朦胧，却努力挽留他的样子，忍不住心头一软，鬼迷心窍的又坐回床边，拉起那只手，轻声细语回应对方。

    “不能一直陪着我吗……”周瑜的话里都带了点委屈。

    “好，听你的。那我睡哪？”衣服不换了就是，换衣服哪有周瑜重要。郑森轻抚细嫩的手背，顺便捏了捏对方柔软的手心。

    “隔壁房的衣柜里，有你能换的衣服。但要和我睡一起……”交代完这些，他又睡了过去。

    能换的衣服？周瑜还能未卜先知，提前准备好自己尺寸的衣服不成？但对方再困也不会为了留下自己说胡话吧。此时脑海中闪过些记忆碎片，难道……

    郑森将那只手放回主人身侧，起身走向隔壁房。他深吸一口气，在灯光下打开柜门……果然，里面被折叠整齐堆放着的，是他大学时留在周瑜家里的衣物。

    洁白的衬衫被熨烫齐整，像是丝毫没受时间影响，要做到这种程度，想必是定期进行了护理。郑森从小小的衣物堆里抽出一件，些许木质香传进鼻腔，勾起久远的回忆。

    怀念伴随着苦闷涌上心头，但他并不急在这一刻寻求对方这样做的原因，毕竟周瑜已经说过，会解答他的所有疑惑。

    试着穿上，郑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可怜的衣服都要被撑坏了。当时天天忙着社团、论文、还有躲避混蛋老爸的视线，虽然也坚持锻炼，还是比不过现在天天跑健身房的成果。好在有几件宽松衣物，贴着身子比了下，是能穿上的，不至于得穿着裤衩在周瑜家里走动。最后郑森简单冲洗一下自己，穿着勉强算合身的睡裤，小心翼翼钻进周瑜的被窝，尽量不吵醒熟睡中的人。

    没想到刚上床，周瑜就凑了过来，直往他身上钻。难怪说宠物会越来越像主人，回想起萌萌朝人怀里钻的样子，他对这句话深感认同。

    倚靠着床头靠垫，郑森调低屏幕亮度，尽量不让灯光打扰到贴在自己身上的人，疯狂敲击输入法，用最简短的文字说明今夜发生的种种。他其实也挺困的，给两位下属发去消息后，他便也准备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躺下休息，没想不经意碰倒了柜台上的相框，好在没有掉到地上。郑森打着手机手电，想将相框扶正，却在看到照片内容时怔愣了下，随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般，躺下抱紧周瑜。

    柔软的发丝蹭过下巴，周瑜的温度通过紧贴的皮肤传递过来，温暖的让人睁不开眼。真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郑森渐渐沉入梦乡。

    ＊

    小猫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周瑜的房间，郑森醒来时，它已经蜷在了二人中间。大概是察觉到主人有苏醒的迹象，它支起上半身，直勾勾盯着周瑜。

    周瑜的睫毛颤动，随后缓缓睁开，“嗯……”瘦小的手正被郑森握住，纤细手指勾动了两下，看清身边是谁后，他露出笑容。

    “早，明俨……”

    “嗯，早。”郑森也回以笑容。

    “给，纸杯。抽屉里有一次性的牙刷和毛巾，牙膏就用我的吧。”

    周瑜递给他纸杯，贴心的指出洗漱用品所在的位置，自然的与他在并排站着盥洗台前。

    “那群家伙偶尔会来我家，所以才准备了些一次性用品。牙膏，想用草莓味还是薄荷味？”

    “和你一样的，可以吗？”

    “那就用我的吧。”周瑜为自己挤上牙膏后，将粉红包装的小管递给了他。

    牙刷送入嘴里时，清新的草莓味溢满口腔。

    洗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待周瑜一把冷水拍到脸上，又用毛巾擦干发丝后，周瑜开口道：“前段时间，尚香也不管我答不答应，就塞来几箱生活用品，也不知道要用到什么时候。”

    “那不就说明她是在关心公瑾吗，有个meimei真好啊。”

    “……嗯，是啊。话说回来，衣服，是穿不上了吗？”

    周瑜看着他赤裸上身，水珠划过下颌，一些滴落到胸口的肌rou上。

    “有几件还是能穿的，只是不适合当睡衣。”郑森挠挠头，被周瑜盯得有些耳根发烫。

    “呵呵，你还真是各种方面都成长了很多啊。”周瑜利索的收拾好柜台，“都下午了，我给你做点吃的，穿好衣服，在客厅等我吧。”

    “……身体，还好吗？”郑森满脸写着担心。

    听到这句话，周瑜忍不住轻笑几声，“放心吧。”转头走出了洗手间。

    周瑜穿着朴素的围裙，有条不紊地在厨房忙碌着。他说家里没准备什么食材，只能做碗加煎蛋的素面。郑森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猫，撸撸下巴就能听到小猫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十分享受。他套上衣服后，本来想去帮忙的，却又被周瑜推了出来，说自己又不是什么生活废人。

    周瑜从前做饭就偶尔会出现火候过大的情况。不出所料，当面端上桌时，他清楚看到煎蛋边缘泛着层焦黑。

    周瑜稍歪下头，盯着碗内道：“太久没用过厨房，都把握不好火候了。”随后又望向郑森，“但明俨不会介意的，对吧？”

    郑森点头如捣蒜。

    “好孩子。”周瑜拉开凳子，坐到郑森对面。

    周瑜落座后，郑森才拿起筷子。

    “还记得吗？以前就算我不小心烧糊饭菜，你也会都吃干净。”周瑜直勾勾盯着他，像要把他看出个洞。

    只有亲近周瑜的人才知道，这位大家公认的完美学长也会有犯迷糊的时候。

    “你做的饭，怎么样都好吃！”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好了，别说这种rou麻话了，先吃饭。吃完后我们出门散散步吧。”周瑜笑着移开目光。

    两个人在进食时都一言不发。郑森将面条送入口中，配上边缘焦黑的煎蛋，他恍惚间觉得像回到好多年前。有时自己因为社团或课业晚归，那人就会来到玄关，问：“饿了吗？”

    在郑森的坚持下，空碗碟被他洗的干净，洗碗机倒像成了多余的存在。

    临出门时，周瑜替他理了理衣领，“这样看起来就和从前一样。”他眯起眼睛，笑盈盈说道。

    太反常了，郑森心想。周瑜一贯不喜欢提起从前的事，但仅过去半天，郑森就明显听出周瑜怀念的语气。

    “……为什么，会一直收着这些衣服？”郑森没忍住，问出来了。

    “哦呀，现在就开始了吗？”周瑜像是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不，不是……抱歉，是我太着急了。”

    周瑜只在黑色打底衫外套了件宽松开衫，被袖口遮住一半的手勾了过来，牵起郑森，自顾自说道：“为什么呢……一开始，大概只是因为它们的利用价值？但即便残留的信息素消散，我也没扔掉，还真是别扭。”

    “什……”

    周瑜将手指抵在他的唇边，摇了摇头。

    “我们边走边聊，好吗？”

    二人手牵着手，乘坐电梯下到大厅时，又看到昨晚的前台保安。周瑜大大方方的和人打招呼，对方好奇问着小周多久谈的，怎么都没说过之类的话。在别人眼里他们现在一定是对恩爱情侣。

    “……这样好吗，让人误会下去…”走出大楼后，郑森小心翼翼问。

    “你很介意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影响你……”郑森想起周瑜先前与他定下的交易内容，里面讲好不能影响彼此人际关系。

    “我也是会有任性时候的。”周瑜心情很好，脸上一直带着笑。

    “你有哪些问题？都说出来吧。”

    两人走着走着，到了段两边栽满初春樱花的小路，阳光透过茂密枝丫，在他们身上罩上一层光斑。这时，周瑜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郑森有些紧张，手掌不自觉握紧。

    “你的身体不止是抑制剂后遗症的问题吧，还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严重到吐血？”

    “嗯……真是失算。只有这件事我是不准备告诉你的，却意外被你发现了。”

    周瑜低下头去，刘海打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神。

    “以前不够谨慎，被人下过次毒，然后身体就这样了。”他的嘴角勾起，像是有些嘲讽的意味。“以往还很自豪有一副健康的身体，现在却落得这种下场。”

    轻描淡写的讲出了这种事，却字字带着沉重。

    郑森眉头皱起，“那离开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却一时间没说出话。

    郑森走到周瑜的身边，这一次他主动握起那双瘦小的手。

    “请告诉我，我想了解现在的你的一切。”他坚定的看向周瑜，直视那双闪烁的琥珀石。

    “我当然会告诉你，一切都会告诉你的……”周瑜露出苦笑。

    游刃有余的面具终于脱落了，郑森心想。

    “我会和我哥、还有些朋友一起离开国内，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我答应过子敬他们。”周瑜的手忍不住回握过去，如以往在床榻间，手指从郑森的指缝穿过，与他十指紧扣。“我会跟他们到处玩玩，子敬也帮我找了适合休养的地方。嗯……这算公费旅游？就是旅游范围大了点。”

    抬头看去，郑森听的认真。他轻笑两声，继续说道：“他们虽然从不提，统一口径只说是为了让我脱离工作，放松心情。但我是清楚的，我的身体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这次换郑森沉默了。心像是被揪住般，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握住的手突然溜走，下一秒脸颊就被捧起。

    “好了，别摆出这种表情。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每次你焦躁，眉心就跟要拧成团似的。”

    “……标记是那次留下的，对吗？”郑森感觉自己嗓子像堵住，说出的话嘶哑不堪。

    “嗯。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却一直没戳破，对吗，明俨？”

    “因为你也从不戳破我的过去，即便你早就知道了。”

    “哦呀，阿森学弟还真是变得很成熟了。”周瑜笑眯眯的喊出了那个许久未曾说出口的称呼，郑森忍不住睁大双眼。

    “但是明俨，你心里清楚吧？我的离开就代表交易的结束。我会洗掉标记，断开和你的联系，渐渐淡出你的人生。也许你我再见面，就是我的……”

    话还没说完，大手就覆上周瑜的嘴唇。

    这人怎么能如此轻松的说出这种话？丝毫不给他弥补的机会，也不给他留未来的念想。

    更重要的是，他甚至对自己也如此。

    “不要说这种话，你的身体是能治好的！你的朋友…前辈们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周瑜有些不悦的眯起眼睛，郑森的手还捂着他的嘴呢。他抬起手轻拍堵着自己嘴巴的宽厚手背，示意郑森把手挪开。

    郑森无言放开他，眼神却一直没挪开。

    “哈啊！你这家伙……某些方面还真是没怎么变。”周瑜赌气似的撇嘴，像炸毛的猫，“还是阿森可爱，阿森可不会堵我的嘴。”

    郑森却只是呆愣原地，没了反应。

    “明俨？”

    郑森总不能是吃自己醋吧，还是真生气了？

    下一秒郑森就猛地抓住面前人纤细的双上臂，不给他逃走的机会。

    “……公瑾，我喜欢你，我心悦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等等，我刚刚才说……”

    “我知道，你是想断了我的念想，也是给自己一个了断。但有些话，我不想憋一辈子，有些事，我不想再蹑手蹑脚，我也不想再过十年，回想起你来心中就只剩下后悔！”

    郑森将周瑜紧紧按在怀里，一股脑把心里话都抛了出来。

    “周瑜，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