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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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他们到旁边的村镇换了一辆车,又继续他们的路途。这一趟耽误了半天的时间,直到天快黑他们也没有开出很远。 下一站休息的地方是个会所,或者用通俗话讲:是个赌场。不要误会,这里是合法营业,政府甚至会出钱保护他们,毕竟每年的税费养肥了许多人的裤腰带。 真理换了一身衣服,普通的衬衫牛仔裤,带上了眼镜,一头微卷的蓝发在脑后低低揪起,看起来与之前判若两人。砂金倒是还是那副浮夸的模样,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而他显然享受这个感觉。 他似乎天生就适合这样灯红酒绿、极尽奢靡的生活,像个恣意开屏的孔雀,很快以公司中层的身份在赌场中混得如鱼得水,而真理—— “这是我的助手,可爱的小维里。别太热情,会吓到他的。”砂金揽着真理的肩膀,笑道。 真理冷静地对那些探究的视线一一点头,一副羞涩安静的壁画模样。 砂金融入极了,大手一挥就换了十万的筹码,真理站在他的身后,负责将山一样的筹码摆在台上。 砂金坐在繁复的沙发椅上,翘着腿,把玩着手中的金币。那做工精致的复合金属筹码一枚就是一万信用点,而他轻描淡写地压了两枚,恣意的样子让真理不得不承认,这个金发混蛋确实是为了名利场而生的。 桌面上的牌开了两张,是黑桃A和黑桃5,砂金笑眯眯地压了五枚,似乎很自信自己的底牌。场上另外几人犹豫了一下,跟了。 “砂金先生不会是在追花吧?即便这都是黑桃,出现的概率也不大。”一人笑道。 一副牌中黑桃只有13枚,而五枚必须出现在台面上,才能构成同花。真理快速计算了一下概率,只有3%。 但对于赌徒来说,这个概率已经足够。 “试试看啦。”砂金笑眯眯地,示意荷官继续开牌。 晃眼的红色似乎预示着追花失败,砂金并不在意,慢悠悠的又加了五枚筹码,似乎相信好运终究会眷顾他。 可惜命运这次似乎不站在他那里,接连的红色让他的面色沉了些许,而两个相同的数字K让其他人的目光亮了几分。确定命运的一张牌即将翻出,荷官将最后一张牌摆在桌子上,轻轻地翻开,一晃而过的黑色似乎让他燃起了希望,然而圆润的三叶花宣告着追花的失败。 围观的人们不由得叹息。砂金的脸色似乎沉了下来,场上凑出了一对牌,而手中如果再凑出一对,就会是胜利的竞争者,他的对手们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开始加注。砂金不愿退出,一把一把地将筹码摆上。 加注环节结束,众人忍不住惋惜,随即又想到,这些钱对他来说可能也不算什么。 “那就开牌吧。” 其余人手中的底牌一张张揭出,他们或欣喜或懊恼,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砂金。 真理摇了摇头。他没有看到底牌,但已猜到答案。 砂金脸上的沉重慢慢消散,他扬起一个笑容,将两张牌翻开。 一对A。 与台上的A和双K构成了场上最大的牌组。在第一张牌翻出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赢家。 “葫芦。看样子今天还挺幸运的唉~”他笑眯眯地,听到场中的惊呼。 胜负已经揭晓。 真理将输家的筹码收拢,一一码好放在砂金的手边。这确实是个新奇的体验,从来没有人能让拉帝奥教授亲自去做这样的事。实际上出现在赌场已经脱离了他为自己制定的路线。 真理应该坐在实验室中、站在讲台上、站在学术报告前、甚至出席商业会谈和表彰宴会,但绝不包括坐在赌桌前。 赌徒和真理,像是一对反义词。一个追求虚无的幸运,一个追求确定且唯一的答案。 砂金依然在享受众人的目光,各种贺喜恭维的话围绕在他身边,他如同蝴蝶一般翩跹其中,熟练地寒暄。 忽然,他抬起头,和真理视线交错了一瞬。 真理只看到那茶色的墨镜晃了一下,那是砂金对着他眨了眨眼。 轻浮的家伙,真理这么想到,他又要有什么坏主意了。 “下来玩两把吗,维里?”砂金看着他,茶色的墨镜将他的眼瞳遮得状似无异,但真理知道他肯定在兴致勃勃、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真理对这种赌博没有兴趣,但是这是来自他名义上的上司砂金的邀请。于是真理医生破天荒地坐在赌桌前,坐在砂金的位置上。 砂金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声音中都是笑意:“放心玩,输了赢了都算我的。” “这是你的担保吗?”真理挑眉,问道。 “当然,就算输的只剩裤衩,那也会是我脱……不过维里不会忍心看到这样的吧?”砂金笑嘻嘻地,低声和真理说话。 “那我倒是提起了兴趣,光鲜亮丽的孔雀不罕见,拔了毛的孔雀倒是稀罕。”真理轻笑一声。 “亲爱的……要是想看我脱,等我们回去再脱给你看,没必要便宜了别人。”砂金满嘴甜言蜜语。 “我对和我一样生理构造的人没有任何兴趣,包括性趣。”真理撂下这句话,等再次抬头的时候,就是那个羞涩紧张的实习生助理了。 真理对这种游戏并不感兴趣,因为拿到牌的一瞬,各种概率就一行一行出现在他的脑中。他将手中的牌推到一边:“Fold。” 弃牌。 发牌的荷官愣了一下,很有职业精神地没有问什么。 “怎么,连开牌都不等,就弃牌了吗?”砂金一只手撑在赌桌上,笑着问。 “概率太低,没有必要。”真理双手交叉,静静地等着剩下的人完成这桌赌局。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几次,在别人还在听牌的时候,他已经将牌交给荷官,选择弃牌。周围的人都开始sao动,觉得这个人怕不是专门来霍霍砂金的台费的——像这样的赌桌,只要坐上去,就要缴纳一笔不菲的台费。 砂金也没有说什么,就只抱怨了几句,也没见他阻止,让人觉得他对自己的手下是不是太过放纵。 又过了几把,真理总算入了局。他的对手们倒是谨慎了很多,加注都没那么果断了。 这局虽然赢了,但怎么都觉得平淡。砂金抱怨着,将他从座位上揪起来:“行行好,先生,赌博不是这么玩的。将神圣迷人、难以捉摸的运气变成枯燥无趣的数学概率,你可真是糟蹋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 “只是计算了一个最佳方案罢了。”真理推了推眼镜,这么说着。 “博弈的浪漫你是体会不到了,真是遗憾。等等……”砂金想到了什么,忽然抬头,他看到真理的嘴边弯起的弧度,恍然大悟。 砂金好笑极了:“原来是在报复我,真是小气。” 真理没有否认,当然也没有承认。 也许是赌瘾得到缓解,砂金的心情显而易见相当不错。他又带着真理体验了赌场的其他项目,然后将筹码变现,定了个套间。 在别人不清不楚的暧昧眼神中,他揽着他的小助理,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徒留那些好奇的人津津有味地咂摸。 商业精英和他的甜心小助理的故事很快就要传遍整个赌场了。 套间内的两人倒是没有什么交流,和上次一样,真理没有搭理砂金的调笑,直接奔向浴室。 “不是说想看我脱光吗?教授。”砂金在背后扬着声音问道。 “你花枝招展的小手段大可不必用在我身上,我对你没兴趣,先生。”真理解开两颗扣子,他不习惯穿这样紧身的衬衫,会让他觉得难以呼吸。缺少供氧之后,头脑也转不动了。 “那可真是遗憾。”砂金叹了口气,也不知是真是假。 豪华套间比之前的条件好了很多,里面的浴缸让真理十分满意。热腾腾的水汽氤氲了浴室,连那块床边的半磨砂玻璃一起模糊得看不清楚。 真理躺在浴室中,闭上眼。一条条方程出现在他脑中,他用脑子进行着难以想象的计算,直到最后一个未知数被解出。 他睁开眼,就着湿润的手指,将简略的过程和结果写在充满雾气的玻璃上。谁也不会想到,公司最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出现在这样一个玻璃上。 真理冷静而平淡地放下手,最后欣赏了一下他最伟大、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他看向放在旁边的一小瓶药水,那瓶药水他一直装在口袋中,直到洗澡的时候才将它拿出来。 或许在这时喝下它才是最理智的选择,只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收好。 出门的时候,砂金正开了一瓶红酒。 “喝两杯?”他这时已经摘掉墨镜换好衣服,含着笑意看向真理。 真理将浴袍随手一系,坐在沙发上,接过酒杯。 “有时我很好奇,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砂金坐在旁边,落地窗的窗帘被他拉开,两人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天上闪耀的星星。 “我没有蝇类的复眼,也不会像鸟类一样比你多看到一个范围的可见光。我假设你的眼睛和脑子没有出问题,能够看出来我是一个和你一样的普通人类。”真理显然兴致不高。 “好吧,好吧。”砂金不满道,“别像吃火药一样呛人好吗,拉帝奥?我想我们已经足够亲近,毕竟都是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关系。” 真理看上去显然很想给他一拳,但是他忍住了,冷笑道:“那恭喜你,数亿亿个细菌和螨虫很乐意成为你的朋友,你即将成为全星际朋友最多的人,为你祝贺。” 砂金的脸垮了下来,投降似的举起手。 真理真的和他碰了个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不过说实话,如果能和你成为朋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片刻的情感流露像是错觉,砂金又恢复了那副轻佻的模样,“大名鼎鼎的拉帝奥教授,未来一定会星际史上留名,说不定日后我年老苍苍,然后门被人敲响……‘噢,我们要为拉帝奥教授拍摄一个纪录片,来采访一下他的友人。’” 真理没有搭话,静静地看着夜空中一个个闪亮的恒星,忽然开口:“如果没人教你交朋友,你可以去学习。” “如果没人教你不必时刻带着社交面具,你也可以去学习。” 真理看着他,目光竟然让砂金微微颤了一下。 “没有人生来就懂得如何爱与被爱,所有人都是从婴儿的索取变得懂得给予。也许这部分教育在最需要塑造爱的年龄缺席,但在后天,或许可以补全,只要你愿意。” 说完,他就不管旁边的砂金了。他将天上的星星名字辨认了一个遍,就无事可做,拿起他不离身的金属书。 砂金安静了好一会,然后笑了。 “有时候真的好奇你眼中看到的世界,拉帝奥。” “和你一样,我刚刚已经告诉过你了。”真理毫不客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