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树其四（藤蔓入双xue/殴腹呕吐/轮jian回忆）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个子还挺大的。”3356若有所思地说，他双放光，动作伶俐，迅速烧断一根又一根藤蔓，总体效果却像是蚂蚁啃食大树，“但是自从来到这儿，我总觉得自己太小了。”

    “块头大也不是什么好事。”体型是与人类相处过久产生的幻觉，因为人类太弱了，太小了。荣恩·荣兹瞥了一眼藤树另一侧的巨型火星人，藤蔓已经爬上他的胸口，如同一身深绿色的紧身衣。那个荣恩·荣兹已经手脚发抖，摇摇欲坠，思维如同沸腾的海洋，只要稍稍一触就知道他在承受多大痛苦。“你知道他的编号吗？”

    “785。他来自地球785。那个地球受过几次巨型外星生物的入侵，他比我们的对敌经验更丰富些——你知道的，把自己变得那么大还得维持稳定实际上并不容易。许多生理结构并不适用巨大化的身体，必须经过设计与重构。我相信他从那些入侵者身上得到了灵感。”3356不忍似的收回了目光，“如果他倒下了，很难找到第二个……”

    “所以我建议你们用火。”荣恩不屑一顾地说。

    3356露出极其微妙的忍耐表情，荣恩察觉他迟疑的心灵波动，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关于火。”3356摇摇头，“我不想冒犯到你——”

    “得了吧。你还能看不出来吗？”他将一桶汽油泼在3356撕开的藤树凹坑内，“我有丰富的被烧烤经验，乐于邀请每个人都来体验一番。相信我，不会死的。”

    3356明智地没有接话。他略微退后，用披风拢住面部：火烧起来了。

    火焰熊熊燃烧。荣恩·荣兹几乎是着迷地盯着它，不是那种因为惊恐过度而无法挪开视线、僵直在原地的盯法，他只是惊奇地发现它很美。恐火症痊愈后，他终于能真正客观地欣赏火焰：一种自然现象，既不高贵，也不卑贱，没什么可崇拜，也没什么可恐惧。藤蔓吱哇作响，诡异的尖叫如同濒死的悲鸣，但只要时刻谨记它们并非活物，类似生物的行为只是高等智慧生命体的移情，那就好接受多了。

    藤树的主干如同摩天大楼，树皮的部分则比墙壁厚得多。树干——假若能将其称之为树干的话——是多层结构，紧密排列的藤蔓形似肌rou纤维，最外一层最为致密，硬度堪比钢铁，中间层则坚韧而厚实。他们凿出一条足够两人通过的通道，荣恩不断将汽油泼在通道末端，往通内鼓入空气，让火烧得更旺。在深度达到二十米时荣恩的表情诡异起来。

    “你上次挖了多久？”他慎重地问，“为什么还没有到‘里面’？”

    3356同样神色凝重。“上一次没有这么久的。从结构上来说……不太合理。”他摸了摸通道尽头，触感湿黏如生rou，“而且这儿的藤蔓好像……”

    “越来越像肌rou组织了，我知道。你出去，我再烧一段。”

    藤蔓愈发纤细柔软。它们紧紧地交缠在一起，而且越来越湿润，火焰得花很久蒸去其中的水分，将手心贴在墙壁上的时候，隐约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跳动——如同心脏。3356忧心忡忡，荣恩·荣兹则觉得，一个类似活物的个体起码是可见可感的，相比莫名其妙的东西好对付很多。

    “难道我们所见的还不够莫名其妙吗？”3356十足忧郁。走道已经超过五十米深，甚至接近树干的直径，但他们仍然没有找到“中心”。他们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因为他们显然快把树挖穿了。当深度超过八十米，他们基本上麻木了。“我恨异常空间结构。”荣恩·荣兹说。他的计划被完全打乱了。狭长的通道内空气有限，火焰时常摇摇欲坠，他不得不时常照料脆弱的火苗，同时，随着逐步深入，藤蔓燃烧时的声音已经不太像尖叫，反而越来越弱，像是某种絮絮的低语。1781在这段时间里稍微恢复，至少能够走路了，他在通道三分之二的地方折返，因为他觉得毛骨悚然。“就像有人凑在你耳朵旁边说话。”他是这样描述的。

    荣恩·荣兹觉得还好。3356也觉得不太舒服，但姑且还算能够忍受。隧道已有百来米长，黑洞洞的内部几乎在明说“我很危险”，3356和1781都不能见火，他们从附近的商店找出几个手电筒往里头照，发现光线只能探出一米有余，仿佛浓稠的黑暗能把光芒吞没。只有火光保持了效力：荣恩·荣兹做了个简易火把，即使走到隧道最深处还能从外面看到一星火光。这下连荣恩·荣兹都开始迟疑了，他继续开凿，更多的是一种好奇：这玩意儿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1781没有闲着，他去帮助那些被拯救的幸存者，3356则通知其他人别与果实对视，由于其危险的控制能力，受袭者几乎不可能向别人示警　，若不是荣恩·荣兹坚持逃避了战斗二十多分钟，恐怕也会错过信息；荣恩·荣兹则坚信关键问题在它的内部，一路向前。3356给他栓上那种高楼玻璃清洗工用的安全绳，以免他跑丢，荣恩则抱怨这玩意儿真出事的时候一点用也没有，还显得他很像戴着项圈的宠物狗，让他很不舒服。3356只能请求他不要进行这种联想。荣恩·荣兹当然不是想起了宠物狗，他是想起来，在俄罗斯的监牢里，他曾经双臂被反绑着吊起来，整个人被绑住脚踝倒吊，四肢被捆扎着挂在天花板上，绳子被俄罗斯人们用出了很多花样，一边被人拉扯着套在脖颈上的活套一边被cao导致他极度厌恶被什么东西拴住的感觉。1781和3356都各自留下一条心灵通讯链接，各自忙各自的，而隧道深度也到达三百米之后，荣恩·荣兹终于宣布，他累了。

    “就好像在隐藏什么。”荣恩·荣兹不高兴地在心灵通讯中发言，“既然你来的时候没这样，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它在警惕我？”

    “这个想法稍微有点……”1781委婉地说，3356立刻接上：“有点自视甚高了。愿灵会警惕什么东西吗？”

    它们没有智慧，没有生命，没有本能，只是某种现象。荣恩·荣兹想，看似智慧的痕迹有可能只是某种规律，就像他宿舍里的愿灵只会在八点以后出现。他突然盯着火把，那是由实木、粗绳粗布、汽油构成的简易火把，从踏入这条隧道以来，他一直让它保持燃烧。这是出于潜意识的不安，毕竟这儿诡异得很，又不怎么透光，他本能地觉得火焰可以保护自己。他打算等挖到内部再熄灭它的。

    变量或许并不是他。

    “你还在里面吗，荣恩？”3356问。

    没有回应。

    “荣恩？闪点荣恩？荣恩·荣兹？”3356的心灵通讯强硬起来，“你还在吗？”

    他猛然折返，扯住固定在藤树外侧的安全绳：它松松地滑出来，已经断了，末端像是被烧焦，又像是被腐蚀了。他近乎急躁地冲进隧道，却尖叫着摔出来：他着火了。

    通道变得像他之前挖的一样短，内侧不知道有什么东西。3356忍着疼翻滚几下，火焰敷衍地晃了几下，熄灭了，但仍旧在他身上留下了可怖的疤痕，只是没之前严重。他勉强站起来，焦急与恐惧灼烧着他的胃，比烫伤更为疼痛。但他甚至不敢朝荣恩·荣兹消失的方向看一眼。

    赫隆米尔啊。3356祈求着。不管是哪个宇宙的神灵……求您赐福于他。

    ＊＊＊

    荣恩·荣兹提前封住了自己的眼睛。别忘了，他是个变形者，把眼皮和眼睑黏在一起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主要是为了防止自己出于本能去看点什么。他感觉自己在下落，周遭的气体湿度太高，以至于像某种稀薄的液体。那些絮语愈发明显，语调尖细，重重叠叠，现在他也感觉到了，就仿佛是什么人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他并不打算让自己摔得太惨，落到一半就飞了起来，一点点地往下降，直到脚尖触碰柔软的地面。他慎重地走了两步，发现地面触感极其恶心，就好像大块的、被筋膜包裹的生rou，踏上去需要一点平衡的小技巧。荣恩喊了两声，没听到回音，只能判断这儿还算广阔。

    他暂时是安全的。荣恩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火把，同时将自己变成更适宜攻击的形态：热视线没法用了，他只能将自己的双手变形成刀刃，膝盖、肘部、脊背都生出锐利的棘刺，肩膀与腰间生出末端刃状的触手，以及令肋部的另外两只手抓紧火把。过多肢体末端会令他大脑混乱，极限就是这样了。他毕竟无法判断会遭受什么样的攻击。

    火焰的光与热似乎驱散了潮湿的空气与无处不在的低语。即使目不能视，他还是能感受到火光跳动时的温暖，以及木头燃烧的轻微爆裂声。在这轻柔而悦耳的伴奏中，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有种声音一直没有消失，他却因为在洞xue停留太久而忽视了。

    嗵嗵。

    嗵嗵。

    嗵嗵。

    那声音从他脚下传来，轻柔地，稳定地，一下一下冲击着鞋底。荣恩·荣兹猛地跳起来，警觉地避过一道风声，左手刀刃将其斩断。

    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冒出来的声音。某物破空而来的声音。他斩断一条、两条、三条……更多、更多的藤蔓。

    太多了。荣恩·荣兹想。他们在阻止什么呢？

    没有视力的情况下，他最好减少自己的受敌面，要是能藏在某个洞里，只用面对前方的敌人就太好了。可惜他不能。这时候他格外渴望有个同伴，能交付后背的同伴——目前来说，备选名单里只有3356。他们认识没几个小时，荣恩·荣兹患有超级英雄过敏症，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人。1781大概也是，但他俩最深的交流是荣恩分享了自己的快感，帮助他快速生产体内的卵，这事太尴尬了，他觉得自己不会想和1781合作的。还要说他认识谁的话，好像只剩下兰达，而那是个纯粹的混球。

    他靠听声辨位斩断数十根藤蔓，将双脚变形成刀刃切开rou质的大地，藤蔓的攻击越发疯狂。它们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令荣恩不得不加强自己的颅骨，在头部周围构建缓冲结构，另一些则逮住机会鞭打他的腿间，那儿没什么保护结构，自从被愿灵唤起不妙的记忆后他就没学会怎样隐藏它。恐惧，绝望，类似的感情会唤出他的yindao。这种反应令他确信，那个拥有心跳的东西就藏在下面，只要找到它就能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他痛得大叫一声，因为藤蔓猛然插入他肿胀的肛门——被鞭打的伤口还没好，因为藤蔓表面的毒素而无法完全愈合，到现在，他的yinchun和肛门都还是肿的，一夹屁股就疼痛不已。那不是性交式的抽插，而是如同一柄长矛，打算把他扎个对穿，他毫不怀疑它会捅穿自己的内脏。

    腰间的触刃斩断了它。半截藤条留在了他屁股里，顽强地继续扭动，好像一条短短的尾巴。yindao也遭受了相同的待遇，断掉的藤蔓还执着地扭来扭去，试图打开紧闭的宫口。荣恩无暇顾及那个了，在混乱的战斗中，一根藤蔓缠住了火把，他死命抓着不松手，因而在保护自己上分了心：几根藤蔓狠狠地鞭打毫无庇护的腹部，感觉像是几记连环重拳，他胃部翻涌，无法克制地呕了出来。

    那很疼。有一瞬间他的脑子是麻木的，然后才是热流涌上咽喉的触感。第一下是柠檬苏打水味儿的，在尝出呕吐物味道的瞬间，他更想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