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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很喜欢下雪。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天,父亲走的那天,就是下雪天。但是那天,有祐。我还记得他站进黑伞下看我的样子,蹙着一点眉,眼里满是担忧。还有得知母亲怀孕我彻底成为被抛弃的小孩的那一天,也有祐。没想到重逢后的下雪天,又是和祐在一起。大概是酒真的喝多,我觉得脸上烫得厉害,但意识多少还是清醒的,就这么一直撑到了吃完饭。我和祐无言地走出小楼,刚才在桥边喂鱼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递过一把透明伞:“便宜货,拿走都可以。”祐道谢,接过。中年男人长得很凶,语气倒是很温和,在我脸上看了看,跟祐说:“沉培,下次记得再带她来吃饭啊。”“好。”祐答应着,撑过伞,把伞往我这里偏了偏。沉培。周沉培。是早上祐在搬家交付单上签下的名字。雪渐渐下大,打伞根本没用,被风一吹,就到身上。温度算冷,很久都不化。抖一抖,又原封不动的落到地上。我忽然觉得脚下发软,祐眼疾手快一把撑住我。“谢谢。”我轻声说。除了谢谢,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以后要和他怎么相处。但我真的好累,已经什么都不想去想了。我看着纷飞的雪花,真想和他们一起旋转然后落下消失不见。祐揽过我,把我往他怀里靠了靠,又把伞往这边撑一些。“这家店,我吃了很多年了。老板——就是刚才送我们伞的男人,他的太太借高利贷,不敢告诉他,被黑社会剁了一只手寄到家里去。”我转头看他,没想到他会忽然跟我说这个。“等他跟亲戚朋友借了钱打算送去的时候,才知道了太太早就躲过看守人员自杀的消息。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用那笔钱开了这家店,有时候我们会说几句话,有时候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喂锦鲤。以前我总在想,也许等有一天我老了,我也会跟他一样……”祐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大概是头脑发懵,每一脚都踩不实,也有可能,我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横竖都是囚禁,横竖都是怀孕,惹不惹怒他又怎么样呢?我“哦”了一声,问:“会变成什么样?”他停下,将我的手心包进自己的大衣口袋,眼睫掩过内心的情绪,平淡的语气之下像是包含了许多感情:“……无论春夏秋冬,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这话说的太过深奥,我根本没听懂,还是点头,随意地说:“是吗?也许永远怀有期望也是一种幸福,即使薄弱,有也比没有好。”哪像我,仅有的一点期望,也被撕个细碎。祐抓着我的手动了一下,然后沉默起来。车开到祐的新家的时候,我还在犯迷糊。没想到米酒的后劲这么大,回来时睡了一路起来,还是觉得全身在漂浮状态,脚像踩在棉花堆里,每走一步都要用眼睛确认一下。但是胸口全是因微醺而堆积的快乐泡泡。酒精真的会让人开心,以前为了健康戒掉真可惜。走在一步前的祐很快发现,停下看我,我也停下看他,冲他笑:“怎么不走?”他皱一皱眉,“你是不是喝醉了?”只是地库的白炽灯就把他的眉眼映的光彩夺目,我在内心叹息老天的偏心,要是给我这样一幅面容,我肯定也能把祐迷得七荤八素。我跳到他身边,抓住他,牵着他的手给他看,“真的没有。你看我能把你的每一根指头都和我的指头对在一起。”“那你走路怎么打晃?”“哦。”我点头,“这个酒喝得我很快乐。”“快乐?”“嗯!快乐!而且我了却了一桩内心大事,等一会儿我告诉你哦。”我冲他微笑,但是内心酸涩无比。新家很高端,一梯一户,还要刷卡的那种。我像土包子一样,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等到了家里,祐一打开玄关的灯,我就迫不及待脱了鞋跑进去。大概数了下,四室两厅两卫,和之前的房子一样,倒是格局大了很多。尤其是客厅,落地窗边还摆了一架三角钢琴。祐拆着门口柜子上放的一个文件袋,我凑过去看,里面是给业主的一些信息资料,顶头的业主名写的还是周沉培三个字。“周沉培是谁?”我借着酒劲问他,“是你吗?”“嗯。有个假名的话,很多事情都会好做。”“做什么?”我把脸凑到他的眼前。祐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早就猜到这种结果,也不算太难过,指指钢琴,“你会弹钢琴吗?我怎么不知道。”又小跑到钢琴边,翻起琴盖问:“我可以碰吗?”“嗯。”他点头。我站着随便敲了敲,用三脚猫的程度听了下,音色很棒,音也调的很准。低头去看,居然是施坦威。我撇嘴,真是有钱。但是琴看起来并不怎么新,黑色的琴身有很多细小的划痕。这倒是不太符合祐的洁癖习惯。我渐渐被室内的热度烘出汗,脱了大衣,随意地扔到沙发,“祐,我想去洗澡。哪一间可以用?”祐从冰箱拿了矿泉水,又转去倒热水递给我:“去主卧吧。”我几下喝完水,踩着拖鞋跑去浴室。主卧的浴室很大,连花洒也很好用,打在头皮像是被人轻柔按摩,非常舒服。浴室里放着我惯用的橘子味道的沐浴液,我洗了好几遍,直到全身上下都是这股味道,才擦干出来。面放着一套干净的睡衣,大约是祐准备的,上衣很合身,倒是裤子太长,我用力往上提了提,还是拖在脚下一点。我嫌麻烦,最后就这样出去。书房灯亮着,进去一看,果然是祐正在收拾东西。从以前家里搬来的保险柜就放在墙角,我走过去,敲了敲,兴奋地问:“这个里面是什么?钞票吗?”“没有人会把现金放在家里。”我撇嘴:“贪官就会啊。”“……”很久不和祐斗嘴,看他无语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我更加觉得开心。我忽然想到什么,转去找我的牛角大衣,沙发上没有。又跑去衣帽间,果然被祐挂到衣架上。我从超大的内层口袋摸出那个相框,抱着拿到书房。刚才都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祐也刚洗完澡,穿着黑色浴袍,锁骨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刘海软软的搭在额前,如果忽略身高和身材,他的面容几乎和六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好看得让人心脏狂跳。酒精还散发着余韵,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祐将最后一点东西从纸箱里拿出来,一转身看到我,问:“怎么了?”我赶紧把手里的相框递给他,“帮你拿回来了。”他怔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这么有耐力,半天没接。我把相框放到他的桌子上,“要真的想扔,就把它烧了吧。只要还有一点犹豫,就留着吧。”说完我转身出门,回过头看了一眼,祐还在看着那张照片出神。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