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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若挑了灯花,坐在桌前。不知为何她这一夜总是睡不安稳,梦中仿佛听见急雨如豆,夹着闷雷,惊醒后眼前却是一片风恬月朗的安宁夜色。到底是哪里在下雨?林知若望着外头发了一会儿呆,转过头来,望见了窗边的乌雀。这鸟儿根本不理主人的烦恼,兀自在栖架上睡得安稳。林知若想起去年秋天,也是下过一场大雨,那时她刚刚放了乌雀叫晋殊来喝汤,老天爷就变脸。好好的晴空万里,轰隆一声成了阴天,狂风夹着骤雨说来就来。即使这样的暴雨,也没能阻挡那只馋嘴猫。那天晋殊推开窗子湿漉漉地翻进来时,林知若特别生气,连汤都没让他喝一口,就匆忙让他脱掉湿衣服去浴房洗个热水澡。那时候他和林知若一般高,所以洗完澡后直接换了她的衣服。林知若用被子把他整个裹起来,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待给他擦干了头发,才拿过汤碗来,一勺一勺喂他吃了。晋殊吃饭总是狼吞虎咽的,是小时候饿狠了,怎么也改不过来。林知若一想到他吃东西的样子,就心酸得想哭,他从前一定过得很苦。深夜总教人胡思乱想,林知若冥冥之中总觉得即使相隔千里,晋殊也一定会回来,却又不知道自己是否盼他回来。如此柔肠百转,心乱如麻,翻来覆去许久,才浑浑噩噩地睡去。叮铃一声响。晋殊睁开眼睛。一枚半旧的铜钱静静躺在他面前。原来天已经亮了。晋殊伸手捏住铜钱,撑身坐起来。昨夜一场大雨,冲去了他身上的血迹,现下衣衫也尚未干透。一个卖流食的婆婆经过这座桥,啧啧叹道:“可怜哦。”从扁担里取出一碗蛋羹,递在他手上。晋殊仰头望着她,目送她离去。随后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站了起来,把蛋羹放在嘴边慢慢吹温,正要喝一口,陡然一条红鞭飞来,携裹劲风,啪的打翻了他手里的碗。晋殊眼睁睁地看着热腾腾的一碗蛋羹瞬间倾覆,消失在了江水里,二话不说反手将手中捏着的铜钱打了出去。红鞭的主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急侧身闪开铜钱,厉声道:“猫妖,这是施舍,你不能要!”晋殊在晨曦中眯起眼睛,看清了来人,“韩娇娘?你怎么来了?”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束着马尾,一身劲装,面上带着常年走南闯北留下的风霜气息,虽然名字叫做娇娘,言行举止却无一丝娇气。她皱眉道:“你好歹也是我门中右使,怎么搞得这么狼狈,都被人当成小叫花了!”晋殊懒得听人教训,冷冷道:“当然比不上你韩少主。”韩娇娘是御煞门左使,也是秦仪义女。秦仪的亲生女儿秦芍一心研究医理,对外界之事从不理睬。韩娇娘从小跟从秦仪学武,尽得真传,待年纪稍长,秦仪便将门中大小事务渐渐地交给她处理。她不仅武功高强,能力出色,而且对秦仪赤胆忠心,御煞门中早已默认她才是门主的继承人。然而敢明着说来讽刺的,却只有晋殊一个。韩娇娘听了这话,既不反驳,也不生气,只道:“这次你做得很好,今晚庆功宴上,记你头功。”晋殊冷笑一声,没有说话。韩娇娘也没再多说,一夹马肚疾驰而去。她一向很忙。晋殊刚经历了一场血战,饿得不行,环顾四周,辨明方向,往路口走去。隔壁街有个老婆婆炸的面窝特别好吃,生意也特别好。晋殊等了好一会儿才拿到了他的那份,用油纸包着,金黄饱满,外酥里嫩,隐隐能看见绿色的葱花,面香混着丝丝葱香,分外诱人。他刚咬一口,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哭声,原来是两个小孩打架,年纪比较小的男孩输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晋殊看了一眼,正要转身离去,院子里忽然跑出来一个小女娃,看到那小男孩在哭,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忙伸手进衣兜,掏出来一块皱巴巴的糖,不舍地看了看,递到那男孩嘴边。男孩正是情绪激动之时,负气一把推开了她,嚷道:“讨厌鬼!讨厌鬼!我不要你的糖!”说着爬起身跑了。小女孩愣了一下,嘴一扁也哭了。晋殊一边吃面窝一边看,等他吃完了,小女孩也哭得差不多了,正抽抽搭搭的,晋殊擦了擦嘴,走过去蹲身捡起了那颗糖,细心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土。小女孩哽咽道:“谢谢哥哥……”话音未落,晋殊已经一口把糖果含进嘴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韩娇娘快步走进厅中,看到了地上整整齐齐摆放的尸体,数量可观,大多是被一刀割喉,一看就是晋殊的手笔。她继续往前走,十几步后,看到了地上邹琪的尸体。惠英堂主,威震一方,正当壮年,无论是功力还是经验都远远胜过猫妖。然而这一战,还是折在他手下。数十年的苦修,历过百战的经验,终究败给了千里挑一的天资。PO18驯猫记2222晋殊回到惠英堂时,里面正忙忙碌碌一片。出来进去,都是御煞门总舵的人。一夜之间,湖州分舵便易了主。邹琪精心设局,秦仪亦是准备周全。即使晋殊不幸身死,韩娇娘随后而至,必能把刚经过恶斗的惠英堂一网打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局中,晋殊便是那只不知情的蝉。此时,这只蝉一身狼狈地站在烈日底下,忽然低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狗咬狗,窝里斗。”当晚,庆功宴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晋殊窝在房里没有出去,随行的医者刚刚才替他处理了一身的伤,他累得很,倒在床上闭了闭眼,感觉也没睡一会儿,忽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韩娇娘浑身酒气地阔步进来,将一只油香四溢的烤鸡戳到晋殊面前。“猫妖,来吃鸡!”晋殊本来四脚朝天地躺着,一有人进来,下意识地跳了起来,以便于随时攻击或逃跑。“我不吃!”韩娇娘今晚高兴,满面红光,兴致高昂,道:“那出来喝酒啊,闷在这儿干嘛?”晋殊没好气道:“不想跟你们喝,你还有什么事儿,没事赶紧滚!”韩娇娘深吸一口气,走出门来。聂楚楚候在门外,韩左使艺高人胆大,敢闯猫窝,她可不敢进去。韩娇娘走出几步,慢慢吐气,问道:“猫妖怎么了,吃炮仗了?”聂楚楚道:“林姑娘走后,晋右使就一直这样,没什么精神。”韩娇娘脚下一停,“姑娘?居然是为了一个女子?你没搞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