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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异乡的孩子回到家,最渴望的还是那一顿年夜饭。mama亲手做的饭菜,爸爸买回来的烧酒,电视里热热闹闹的春节晚会,还有三几个小辈的吵闹声。如果没有三姑六婆就更好了。“橙橙今年都大学毕业两年了吧?谈对象没有?”程歆然维持着笑脸,“我还想再拼拼事业。”“女孩子拼什么事业?现在不找男朋友,晚点都被别人跳完了哦。”“……”程歆然忍了忍,觉得浪费嘴皮子反而闹的不好看,便不应了。偏生三姑六婆觉得说到她痛处,更是嚣张,“你表哥办公室有个挺俊的小伙,趁着年假,橙橙去见见?”程歆然刚想拒绝,还没开口,陆远军便说话了。“不急。”本是女人之间的话题,他一个继父都开口帮腔了,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三姑六婆嘴脸变了变,倒也安分了。宴席散了的时候,程欣和她并肩坐在后座,拉着她的手,“虽然我和你爸爸现在也不需要你养老,但你说你,不可能总一直单身吧。”“那群亲戚虽然烦,但橙橙,你就真的没有这个念头吗?”不知道为什么,当程欣提起“结婚”这个词的时候,程歆然脑袋里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那张冷漠又疏离的俊脸。车内沉默着,程欣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八成是没戏。程欣也没指望她能多早结婚,毕竟她的婚姻也摆在这里,说实在点,就算程歆然这辈子不结婚她也不会说什么。但女孩子,总归还是有个依靠好。她索性也不再提了,和前面开车的陆远军说起话来。程歆然看着外头的风景,有点儿出神了。……手机没电关了机,插上充电头后程歆然转身去洗澡。等出来的时候,看到屏幕上的好几个未接来电,心里一跳。有以前的同学,有凌絮,还有……沈牧白。还是两个。完了,程歆然想。她赶紧擦干手上的水,回拨过去。电话响了很久,终于在最后一声挂断前接了起来。那头倒是出奇的安静,像是接听只是程歆然的错觉。程歆然试探性地开口,“沈牧白?”那头沉默两秒,应了一声,“嗯。”她心里提着一口气,解释道,“我今天去吃年夜饭了,手机没电,就没接到你的电话。”那头又“嗯”了一声。程歆然手指抠着软褥的棉被,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那头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男人似乎是站了起来,传来响动,还有玻璃杯放在桌面上的触碰声。程歆然猜测,“你喝酒了?”这回倒是应得很快了,“没有。”又沉默下来。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埔霓有守岁的习惯,大家都还没有睡,等着放鞭炮。“我不敢喝。”他忽然说,“但又很想喝。”程歆然今天在年夜饭上喝了两杯红的,她酒量不差,这会儿听着他意外粘人的声音,只觉得自己有些微醺起来。她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为什么不敢喝?”顿了顿,“又为什么很想喝?”“喝了就想上你。”“……”这人怎么回事!程歆然的脸莫名其妙地热起来,手机贴的近,他这话说的时候就像在她耳边低语。感觉到她的羞怅,沈牧白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不喝也想。”他叹了口气,像是欲求不满的可怜虫。程歆然实在想不出要怎么回应他。毕竟刚放年假的那两天,被他以看猫猫为由带回了家,每晚都翻来覆去的索求,还不够吗?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忽然一楼传来一声巨响,程歆然踩着拖鞋走到小阳台上去看,满目鲜红火光。噼里啪啦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嘈杂的炮仗声中,他的呼吸透过手机,清晰可闻。脑袋上像是有什么光华洒下,是有人放烟花了。埔霓属于边缘地区,并没有明文规定不可以私自放烟花,于是各家住户图热闹,一家接一家地百花齐放,构成绚烂的花火,明亮一片。这让程歆然莫名想起那天在南山的山顶,那场小型却绚烂的烟火。她眼眶有些湿润了。程歆然看着眼前的璀璨,眼睛里像是有流星划过,点亮了天际。“新年快乐,沈牧白。”……就这样吧。怎样都好,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了。什么荣辱,什么非议,什么良心不安与痛苦流涕,都不及在他身边的一秒钟。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程歆然想。可世界上哪有什么愿不愿意呢。从来都是时间催人走。可可布朗尼(30)程欣哮喘发作的那天晚上,是大年初三。陆家人一直不太待见她们,虽然陆远军执意选择了程欣,但逢年过节还是得回家去看看。家里少了个男人,出了事真的慌得找不着西北。“妈,妈你忍一忍……”冷汗从程歆然的额头上沁出,她握着手机拨号的手都是抖得,“喂,医院吗,这里是长喜路306号……”救护车来得很慢,新年时节,医院轮休,人手本来就不够,再加上埔霓地方小,走访亲戚的人多,交通这会儿堵塞的厉害。程欣躺在床上不住地大声喘息,像是濒临死亡的鱼。程歆然吓坏了,“妈,妈,”她的手一片冰凉,颤抖着握住程欣,“你再等一会……马上,马上就来了……”时针转了一个刻度,还是没有听见救护车的鸣笛。程欣眼睛半阖着,胸脯却还在剧烈起伏,程歆然眼眶红着,给陆远军打了个电话。“爸……”……看着程欣被推进急救室,程歆然的心才算是松下来一半。她看了一眼匆匆从家宴上下来的陆远军,拍了拍他的肩膀,“您先回去睡吧,我守着妈就行。”陆远军摆摆手,“你回去吧,给你妈收拾点东西过来,她明天看见自己没有洗干净的衣服换,得生气的。”程歆然笑了下,紧绷的神经到底是松了,也不再推脱,“行。”她出了一身冷汗,医院里没有暖气,程歆然不自觉地裹紧大衣,却被自己的体温冷到了,抖了两抖。像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她根本不能想象,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程欣……程歆然头突突地疼起来,下楼梯的时候一个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往下摔。突然一双手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往前倾的她。程歆然抬眼看去,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出现在视线里。来人一身白大褂,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鼻梁挺拔,单眼皮薄唇,不算惊艳,却也秀色可观。“程歆然?”他扯出一个笑来,轻声叫出她的名字。程歆然瞳孔缩了缩,也微笑回应。“周南。”……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一片黑暗,那种失而复得的后怕感重新袭上来,程歆然莫名地感觉很冷,缩了缩肩膀。她摸出手机照明,无意中看到未接来电。自从那次她没接到沈牧白的电话以后,两个人就越约好了每晚十点通一通电话。虽然彼此之间都没什么好讲的,说来说去都是些拜年的牢sao和琐事,但程歆然很享受这种类似于情侣之间的相处模式。可今晚……她忘了。心里有些歉意,她一边打开了室内的灯,一边回拨过去。这会也是等了很久才接通,她正想着要怎么哄他,“我……”“你好。”对面那头是个女声。清脆……而且熟悉。程歆然像是被人灌了把一冰,将血管泡在冰泉里,从头冷到脚。她嘴角扯了扯,刚想说话,就听见那头有脚步声走来,而后是一把类似于雍贵妇人的声音:“明佳,谁呀?”程歆然迅速挂了电话。心跳砰砰砰地跳动,像是要冲出牢笼,有的答案也将近呼之欲出。是……温明佳。可可布朗尼(31)“本来呢,我也想着你才毕业参加工作两年,一切都不急。但现在,你看,你妈如果当年没有嫁给你现在的爸爸,昨晚出了事,救护车再晚一点来,我是不是就没命了?”程欣躺在病床上,絮絮叨叨地说。“妈——”程歆然正削着苹果,想让她少说点不吉利的话。程欣撇撇嘴,“所以啊,这家里有个男人,怎么说都是不亏的。”“你,赶紧给我找一个。”程歆然眼睫颤了颤,想起昨晚的那通电话……手里漂亮的连圈苹果皮断了。“妈,我……”程欣不容置疑地打断她,“这事没得谈,要么你就回埔霓来。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有没有男朋友,一个人住,生病了都没人陪你去看。”程歆然垂下眼,陷入了沉思。……程欣没什么大碍,年纪大了对风俗与鬼神总是格外敬重,程歆然想让她在医院里多待几天好好休养,她非要念叨着“大过年的住院像什么话”死活要出院。程歆然和陆远军都拗不过她,只好同意。“阿姨今天出院?”缴纳手续费的时候碰到了周南,他还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嗯。”程歆然应了,“心脏科?”他衣襟上的名牌写着。周南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笑着应了,“是啊。”“伯父伯母最近还好吧?”“挺好的。”两人一边寒暄着一边走出收费窗口,往病房去,沿途有两个小护士满脸娇羞地和周南打了个招呼,他礼貌地应了,还和人家开了个玩笑。“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受欢迎。”程歆然调侃道。周南耸耸肩,“当然。”陆远军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程欣站在门口刚准备走,就看见程歆然手里拿着收费单,和一个男医生并肩走过来,还有说有笑的。她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显。“橙橙。”程欣见她在不远处停下来,和人家医生告别了,赶紧叫她。程歆然回头看了眼,冲周南摆摆手,“有空叙旧。”周南挑眉,笑意仍留:“希望这个有空不会让我等太久。”……“唉,”程欣坐在沙发上择菜,“唉。”程歆然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办公,听见她一声比一声大的叹息,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妈,你别叹气了。”“唉——”程欣看了眼天花板,又看看她,真是恨铁不成钢,“你说我啊,这辈子就一个女儿。年轻时,就独立,和我不亲。长大了,又跑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生活,好不容易,我以为她终于可以谈个男朋友了,她又告诉我,没戏。”“唉,你说我当妈怎么就这么难?”“……”程歆然左耳进右耳出,“反正我和周南是真没戏,您甭想了。”“怎么就没戏了?”程欣声音尖锐起来,“高中同学,你爸也认识,职业稳定,收入高,还体面。”她回想了下,“主要是长得也挺俊俏的。”程歆然不说话,心里暗想,你是没见过更帅的……“你说,要是你们以后生了一个女孩,是不是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啊?”程欣没注意到女儿打字的声音停了,开心地瞎扯,完全忘了这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可惜程歆然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的手指一直停留在键盘的某个字母上,长长久久地未能按出一个字。一片空白的文档上,赫然躺着“沈牧白”三个字。可可布朗尼(32)……时间可以治愈伤痛,程歆然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她当初才不能理解程欣可以这么快忘记程立同,她认为任何事情都有周期,或长或短,但只要时间够久,什么都可以忘记。如果程欣是隔个几年再嫁,她执念也不会这么深。她是多么痛恨,不能像mama一样干脆利落地忘掉一个人。明明感觉已经过了十年,实际上只是短短几天。程歆然颤抖着手点开微信,沈牧白的消息早已沉落众多新年祝福里。她往下滑,才看到那白色头像上方的一个红点。“接电话。”这是他拨了六次后无人接听的结果。其实,其实。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她没有立场去约束沈牧白的任何事情。就像他亲口承认的那样,各取所需,性伴侣而已。穿上衣服,走出房间,他们就是领导和刚转正的正式员工的关系罢了。黑夜总是喜欢掩盖一些东西,可惜白天总会到来,有些东西也会随着光芒所至,而崩塌掉。从来就没有忽如其来和莫名其妙,我的每一滴眼泪,和每一次心痛,都是通往我放弃你的每一个阶梯。自欺欺人太久,她都快忘了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好啦,我知道啦,我会早点回家的。”凌絮站在马路旁,和车窗里的男人告别,待车子开走了,才开开心心地蹦跶着走向程歆然。“才小半个月没见,你怎么瘦了。”凌絮拉着她到处看,皱着眉头,“再忙也要记得吃饭啊。”程歆然有点想笑,“你眼睛是透视镜?隔着羽绒服也能看出来。”凌絮扯皮被拆穿,也不尴尬,嘿嘿地笑,“这不是找个理由督促你吃饭吗。”两个人走进烤rou店里,点了rou和烧酒,暖烘烘的氛围让人身心都热起来。“刚刚是谁呀?”程歆然脱了外套,好奇地问。“我男朋友。”凌絮吃着小菜,口齿不清地回答,“本地人,自己创业的,算是半个富二代。”程歆然挺惊讶的,“你才离职回来多久啊?就有男朋友了?”凌絮见怪莫怪的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她吃的满嘴流油,“我跟你说,我现在的工作舒服的要死,每天九点上班四点下班,闲了就和同事去喝酒,快活似神仙。”说到这,她叹了口气,“我真是个懒人啊,一旦放松下来,就再也不想回到那种快节奏的城市里了。”凌絮像是想起什么,摇摇头,“我现在回想起以前在UN熬通宵做计划表的时光,我觉得简直是浪费我的青春。”“但……”程歆然刚想说什么,菜就上来了,看着凌絮两眼放光的样子,她闭上了嘴。“你还记得我实习的时候谈的那个别的部门的小刘吗?”凌絮忽然提起这嘴,“我以前跟他吧,三句离不开工作,他家是高干,除了政治就是法律,你敢相信吗?他小时候连猫和老鼠都没看过。”“我和他在一起就像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天鹅和野鸡,忽然绑在一起了,我想努力迎合他,他也想努力接纳我,但种类不同,不行就是不行啊。”“分手几乎就是必然的事情。你知道吗,分手的时候他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凌絮,你让我懂得什么叫志不同不相为谋。”“我当时就觉得特别好笑,我说,你用错词了,应该是门当户对才对。”凌絮一边说一边喝酒,半瓶烧酒下肚,她眼眶都红了。“我现在这个男朋友,虽然没有他有钱有学识,但起码,”凌絮打了个酒嗝,“起码他看过猫和老鼠啊。”说到最后,女孩直接趴在桌子上哭了。“呜呜呜……连猫和老鼠都没看过还想和我谈恋爱?做梦去吧。”店很小,几乎都是挤着坐,不少人看过来,窃窃私语着偷笑。但程歆然一点都笑不出来。……“真是麻烦你了。”凌絮的新任男友把她扶上车,有些抱歉地跟她道谢,“要我送你吗?”程歆然礼貌地摆摆手,“不用了,我家离这里不远。”对方也很爽快,留了个电话,就关上车门载着凌絮走了。程歆然看着车子远去的影子,狠狠吸了一口气。埔霓虽属南方,却还是冷得不行,这会儿站在马路旁,冷风一吹,整个人都有些颤栗的冷感。但她就是想吹一会儿。好像越冷就越清醒。越来越多的事情,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程歆然抱着大衣沿着街道走,摇摇晃晃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母校的小食街了。这条街道仍旧是灯火通明,飘香四溢。三三两两的高三生被抓回来补课,翘了晚自习跑出来吃东西。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凑了一桌,走近了还能听见他们在高谈阔论地说要考清华。程歆然在心底笑了声,年轻真好啊。她盲目地想要一头走到黑,结果碰到了周南。倒是不怎么意外,埔霓本来就小。“你也在这里。”她轻松地打了个招呼。“嗯。”周南穿着黑大衣,和平时在医院里的模样没什么不同,还是吊儿郎当的,“刚从吴老师家出来,一起吃点?”“吴老师?他还住在学校附近呢?”程歆然有些惊讶,当初高三班主任为了比他们早到,监督他们学习,不惜花重金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嗯,一起吃点?”这是他第二次问了,这就不好意思拒绝了,程歆然点点头。“好啊。”……两人挑了家烧烤摊坐下,档位还是熟悉的角落,可是老板早就换人了。“我还记得当初那个嘴唇特别厚的老板娘和我说,我现在吃的不是烤串,是青春。”程歆然笑着往牛rou串上面涂酱料,“我当时还特别感动,结果凌絮和我说,她可能只是骗你多吃几串。”周南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来。两个人点的东西不多,一边吃一边聊高中的往事。说起原来那时候老师的外号是谁取的,谁在校运会上跳高不小心将杆子打到自己……程歆然想,果然青春最值得回忆和珍藏。当你漂泊在另一个城市,某天夜晚喝着酒回想起那些错综复杂的公式与题目,都会觉得是专属于的十七岁的宝藏。“其实,”周南的声音忽然低下去了,“我那个时候并没有喜欢那个女孩子。”程歆然的动作顿了顿,“我知道。”“你不知道。”周南忽然皱起眉来,固执地否定。程歆然张张嘴,还没说出点什么来,就看到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一亮,有短信进来。她解了锁去看,是之前的那个陌生号码。程歆然知道是谁,心里不安起来。是一条彩信。她打开了去看,是……沈牧白和温明佳。第二条短信来得很快,带着嘲讽,“你不来见我也没关系,改变得了什么呢?你以为爬上了沈牧白的床就可以爬上枝头当凤凰了?甜心,你真是单纯得可爱。”程歆然一字一句地看完,心里气到发抖,却说不出言语来反驳。偏生这时,周南说,“程歆然,不如我们重头来过。”小南就是前面那个程姐表白没多久就和别人在一起的校草,渣倒是不渣,年轻人嘛~庆祝我今天买到了森林来信(jk)!!!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