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嫂子
皇上都这么发话了,显然没有要深究的意思,孙贵妃亦是头一遭听皇上赞许皇后“宽厚”,一愣,随即掩嘴一笑,但回过神来,皇上夸了皇后与宁妃,却偏偏冷落了自己,不知怎的生出一股子不甘心来。一段日子不见,不仅皇后变了,皇上也变了,宁妃心中盘算着,先行谢过皇上,然后起身,孙贵妃见状,又捏着帕子要张口,皇上却抢在她前头笑道:“今日难得日光明媚,上元节也快到了,朕心愉悦,随驾而来的妃嫔们都有赏赐。”殿内众人顿时开心起来,纷纷起身谢恩,孙贵妃饶是再有诸多不满,也不再好的在这个时候扫皇上的兴头,便悻悻地垂下眼去,不再说什么了。待谢恩过后,皇上便让众人退下,借着要处理政务的由头去了勤政殿,等众妃嫔们走了,全才忙跑去勤政殿,皇上正坐在案桌前,批完的折子满满摞了几堆,他垂首写字,正是“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走了?”毕灵渊头也没抬,轻轻吹了吹墨迹,淡淡问道。“都走了……”全才回道,“晗蕊姑娘叫琴柔去小院里歇着了。”毕灵渊放下笔,起身就往寝殿回去,边走边吩咐道:“把朕的金创药取了给琴柔送去。”回到寝殿,陆晗蕊已经从床上起了,坐在榻上看书,见毕灵渊进来,正要起身,他却三两步走上去,握住她的手,笑着与她一道坐下:“私下时不必拘礼。”刚刚琴柔已经来过,事情前因后果她也大致了解了,算一算,连着安宁夫人一事,她算是在鬼门关晃荡了两次,在万寿园尚且如此,要真是去了紫禁城,那可真是龙潭虎xue了。安宁夫人也罢、孙贵妃也罢,都是看她不惯,才借琴柔发难。可若是将琴柔留在万寿园,恐怕飞星姑姑又会对她不利。这么想着,心里又不痛快起来,闷闷的,毕灵渊见她默不作声,轻声道:“是不是心疼琴柔了?”“我是心疼我自己……”陆晗蕊靠在他肩头上,垂首玩着手指,“她们哪是欺负琴柔,分明是欺负我。”“谁也欺负不了你,”毕灵渊笑笑,“等上元节回宫,你就是槿嫔娘娘……不过……”毕灵渊欲言又止,陆晗蕊看着他,眨眨眼睛,不知怎么的,被她清透澄澈的双眼盯得有些发虚,清了清嗓子,说道:“太后那处,定是要册封文墨的。”“哦……”陆晗蕊轻轻叹了口气,莫名有些发酸,又听他说道,“还有……游氏。”游氏?陆晗蕊直起身子,有些震惊地看着他,忙问道:“游湛的游氏?”一提到游氏,想起的只有桃州和凭州刺史,可游湛自己又是无儿无女的,单有一个亲姐留下的女儿,游云遥。可这游云遥……曾经差点与她哥哥陆许国定亲啊!她与游云遥来往虽少,但也算是自小就认识,要不是陆氏出了这样的大事,如今游云遥恐怕早已是她的嫂子了。昔日的嫂子,今日的后宫同僚么?PO18含苞欲放(后宫1V1HHH)顺毛捋顺毛捋此事虽然还未定下,毕灵渊想了想,以防之后又生什么事端,还是先同她说了。陆晗蕊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游云遥是游氏的掌上明珠,而游氏也曾与陆氏交好,这两年多来,想必常常为陆氏所拖累,将游云遥送入后宫以牵制游湛,也是在情理之中。道理她都懂,可一想到游云遥曾与哥哥的婚约,心头上就陡然生出了一根刺,哥哥还活着,却已经和她有缘无分了。游陆联姻彼时尚未定下,还没有放到台面上,只说有那个打算,也不知毕灵渊是否晓得。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既然未有书面的婚约,游云遥自然能再寻良配,如今若问了,倒让游氏里外不是人了。“我与游云遥曾有过数面之缘……”陆晗蕊突然开口,“皇上,让她进宫是你的意思还是前朝的意思?”“大胆,”毕灵渊轻轻训斥,“后宫不得干政。”陆晗蕊脸色黯然下来:“那便是前朝的意思了。”毕灵渊哼了一声:“要不然呢?朕与她素昧平生,哪会平白无故要她入宫?”“万一……她有意中人了呢?这么做岂不是硬生生拆散人家?”陆晗蕊接着问道,随即又轻叹一声,“婚姻大事,女子若是能自己做主,那该多好。”毕灵渊随她说去,他从未见过游云遥,自然也生不出什么感慨来。“莫说女子,就算是朕,在这种事上也由不得自己,”毕灵渊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揉,轻声笑道,“你倒是也心疼心疼朕……”正笑着闹在一起,毕灵渊忽然正色问她:“你若是能自己做主,想要嫁给谁?”陆晗蕊认真想了想,陆氏未出事前倒是常常有来提亲的,但哥哥看来看去,总是能挑出人家的刺来,明月州靠近北境,民风开放,女子早嫁晚嫁再嫁都是常事,她从未认真想过。如今毕灵渊真问起来,她反而答不出了,自入宫到如今,一步一步,回头看看,都是随波逐流顺势而为,“自己做主”这种话,就连想想都觉得遥不可及。“皇上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当然是真心话。”陆晗蕊抿了抿唇,小声道:“我若是能自己做主,就不会进宫。”也不会遇见你。明明晓得听真心话是找不自在,毕灵渊还是问了,听了又自己难受,沉着脸自顾自地生了好一会儿气,陆晗蕊见他脸色唰的就变了,抿嘴笑了笑,碰碰他的手,毕灵渊冷哼一声,抽回去,双手揣着,闭目养神,自个儿“运气功”了。陆晗蕊也不急,自己哼着小曲儿吃着几上的零嘴。吧唧吧唧吧唧……真是烦死了!毕灵渊不满地微微张开眼,见她身散作满河星子都要歪到几上去了,一刻就没停下过嘴,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几上的桂花糕夺过来,两三块一鼓作气地塞进自己嘴巴里,吞咽得太急,呛到了,陆晗蕊见他脸色憋得发红,忙倒了一盏茶让他灌进去。手忙脚乱好一会儿,毕灵渊才算是缓过来,陆晗蕊一手顺着他的背,不停地笑,她想起自己养过的烈马也是这样的性子,说不得气不得,气坏了半个月都不能上它的背,上去了也能给你掀下来。吃软不吃硬,得顺毛捋。PO18含苞欲放(后宫1V1HHH)拉勾上吊拉勾上吊约莫一刻的功夫,听着陆晗蕊还一个劲儿地笑,毕灵渊终于绷不住,扑哧笑了两声,也笑了起来,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零嘴:“不许再吃了,牙会坏。”这边笑开,似乎刚刚的所有一切不快也跟着烟消云散,以往他不怎么留意后宫,再如何纷纷扰扰,也有太后坐镇,皇后再如何嚣张跋扈,也还有孙贵妃及宁妃约束。可如今不同了……他怀中抱着陆晗蕊,嗅着她身上清清淡淡的香气,还有日光中氤氲的暖光,轻轻地、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他头一遭体味到了“家”的感觉,可以听到、嗅到,可以牢牢地握住。晚些时候一道用了膳,再去园子里逛了几圈,夜更深些,陆晗蕊便嘀咕着该回别院去了。毕灵渊不说话,却拉着她径自回了长明宫的寝殿,琴柔在养伤,这回来伺候的嬷嬷都是些面生的,但手脚利索,又不乱说乱看。换了寝服,陆晗蕊略有些不安地坐在床畔,见他走来,忙道:“我还是先回别院去吧,距上元节也没几日了……”等册封后,回了后宫去,才算是名正言顺……不知怎么,日子越近,心里却有些发慌,明明封一个“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怕就是封了妃、贵妃、皇贵妃,终究只是妾室。她并非觊觎“皇后”之位,只是觉得一个女子的一生,能寻得一人相守终老,才算是圆满。而不是做一个妾室,与无数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之前与毕灵渊床笫之欢是一回事,到真的要册封,心头别有一番滋味,酸不溜秋,又苦不堪言。就如此刻,留宿长明宫寝殿她都有些忧虑,此殿是专为帝后而设,妃嫔若是要过夜,得去偏殿。毕灵渊上了床,将她轻轻按倒在旁侧,笑道:“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睡吧……”怎么可能睡得着?她闷了一会儿,看着他:“你这么对我,等回了宫,众人都会把我当成靶子。”毕灵渊微微睁开眼,懒声道:“还不至于,朕和你讲……你知道宁妃吗?”陆晗蕊想了想,依稀记得她温温柔柔,端庄亲切,在宫中一提起宁妃,就必然会扯到孙贵妃。“宁妃的父亲原是孙雅臣的部下,因贪墨渎职被籍没流放,途中伤病而亡,宁妃未册封前在太后身边伺候,后来入了后宫,却是借着孙贵妃才起了势,你说与皇后、孙贵妃一道协理后宫,就算宁氏已倒,下面还有谁敢欺负她?”陆晗蕊点点头,故意说笑,佯装吃醋:“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孙贵妃做靠山?”毕灵渊笑了两声,握住她的手放自己心口上拍了拍:“你最大的靠山在此处,何必舍近求远找什么贵妃?”陆晗蕊想了想,忽然笑着伸出小指,也勾住他的,晃了几晃,念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认真念完,拇指便重重地摁在一起,郑重其事,好像如此这般便就成了真,说不变,就永远不会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