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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色的纤细身影走了进来,陆晗蕊垂首,莲步轻移,行至皇帝与太后座下,规矩地跪下行礼,额头抵在手背上,声音清润如山泉叮咚。 “奴才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万岁,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是个妥帖的孩子,在宫中为奴两年,接人待物全无畏缩之态,难得。 毕竟是陆寒江的孩子啊。 毕灵渊斜睨着她,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角,心道厉害了,一听太后来了,便不管不顾他的命令,巴巴就跑来院中候着……该怎么形容来着? 墙头草,哪边风大哪边倒。 没眼力劲儿的玩意儿,太后是吃人吐骨头的主吗?听见个大人物的动静就这么上赶着,改不了骨子里的媚上劲头,活该在床上跪着让他往死里干。 不,他就是太怜惜她,没往死里折腾,才叫她还有心思想着旁的。 思及此处,毕灵渊的面色愈发冷硬,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手里的玉珏穗子,微微歪着脑袋,掀起眼帘瞅着她。 这个宫奴,逢迎他一人还不够吗? 太后看着陆晗蕊,隐忍住内心的震动和迫切,笑着道:“好孩子,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最后的“看”字隐隐带着颤音,二十余年了,一场大梦,她怕自己忘了陆寒江的容颜。 她怕这场梦醒来…… 陆寒江的梦,靖朝的梦…… 陆晗蕊这是第一次见太后,原以为今天等待她的将是狂风暴雨,没想太后竟是如此慈爱宽厚,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太后。 这一抬头,莫说太后,纵是叫飞星见了,心头也不由微微一震。 ———————— 今天皇帝吃醋了吗?吃了。 下地狱,由我来。 太像了,太像陆寒江了。 只是这么一眼,前尘往事滚滚而来,顿时涌上心头,陆寒江淡去的容颜又突然鲜明起来。 太后看着她,笑了笑,忍了忍心中的波澜,才缓缓说道:“模样俊俏,举止得体,哀家也喜欢。” 不许喜欢! 毕灵渊在心中怒道,面上依旧平静,冲着陆晗蕊挥挥手:“太后看过了,你且下去吧。” 陆晗蕊瞧皇上面色不善,轻轻颔首:“是。” 太后看向皇帝,轻声埋怨道:“皇帝,哀家还没让她下去呢。” 好似自己的心爱的人奇珍被人窥探觊觎,毕灵渊心中不舒服,没好气地说道:“后宫里面模样俊俏举止得体的宫女后妃多了去了,怎么不见太后也喜欢?” 虽然今日皇帝说话是过分了些,但太后却突然觉得这个儿子莫名的可爱起来。 从他入主东宫,到后来荣登九五,太后没见过他对一个女子如此执着……心心念念,唯恐被人抢了夺了。 即便在先皇与萧皇贵妃身上,她也没见过。 先皇一驾崩,萧皇贵妃与福王毕灵宸就被朝中老派的官员群起而攻之,旷日持久,声势浩大,甚至因此波及了萧皇贵妃的母家萧氏。 这个靖朝少有的,名正言顺的异姓王氏族,受萧皇贵妃巫蛊案牵连,大失人心。 毕灵渊承继大统后,封了毕灵宸为福王,还赐了他另一个封地,直接削弱萧氏,没过几年就撤了靖朝唯一的萧王。 先皇对萧皇贵妃的盛宠到了最后,竟助了毕灵渊这个新帝一臂之力, 理所当然地废弃了异姓王,叫那些占地称王名不正言不顺的刺史“王“战战兢兢,夜不能寐。 自他登基后,不少势力薄弱的州郡代代袭承的“刺史”纷纷上书卸任,由朝廷亲派官员赴任。 他登基这一仗,要多谢先皇盲目的宠爱,还有……陆寒江传信与她的“巫蛊案”计策,而他在朝中的膀臂申黎则为他举起了那把挥向萧氏的刀。 从头到尾,她与毕灵渊双手干干净净,不沾一滴血。 “你与皇帝是靖朝的尊严,下地狱,由我来。” 陆寒江劲秀的字迹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下,一笔一划,入骨。 太后思绪回到眼下,也许是上了年纪,愈发的多愁善感起来,她细细地打量陆晗蕊,看着看着不由笑起来,竟朝她招招手:“过来,凑近些,让哀家看得更仔细些。” 陆晗蕊膝行上前,毕灵渊冷冷地笑了两声,手中的玉珏都快被他捏得裂开了。 谄媚!奴颜屈膝之辈!爬了龙床不说,竟当着他的面巴结太后至此?站起来说话不成吗? 不行了不行了,他今夜非得狠狠收拾她一顿不可! 太后与陆晗蕊全然没看毕灵渊的脸色,太后轻轻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垂首,眼泪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来。 她记得,她初初见陆寒江时不过十一岁,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她死死攥住一个冷硬的馒头瞪着眼前白衣翩跹的少年,以为他和其他人一般,要伤害他。 而少年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脏兮兮的脑袋,轻声道:“别怕。” 他袖间白梅香清冽,她为此一生倾倒。 “别怕……”太后觉察出了陆晗蕊微微一颤,不由说道。 “别怕,阿凝。” 十五岁她启程去往紫禁城时,陆寒江最后一次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是你永远的后盾。” 而我是你,永远的信徒。 她此生最后一次与陆寒江并立明月城墙之上,看天下最美的月亮缓缓落下,新的太阳,冉冉升起。 一件玩物 离开明月州之后,她在紫禁城二十余年,再未见过那般美好的明月。 太后忍了忍泪,在紫禁城这么多年,足够漫长的时间和教训叫她学会了隐忍, 她将手放开,又看着皇帝:“哀家心里与这个小宫女颇为亲近,正巧腊月后哀家准备去万寿园吃斋念佛至正月十五,上元节再将她还给皇帝。” 太后没有在等皇帝的意见,就这么说了。 毕灵渊不由坐直了身子,瞧瞧低着头的陆晗蕊,指着她,不可思议地对太后说道:“她不过是个贱籍宫奴,有什么资格陪着太后去万寿园礼佛?” 太后笑了笑,依旧好脾气地说道:“皇上也不过是将她当成了一件玩物,借给哀家几日又如何?” 一件玩物…… 纵然在紫禁城中陆晗蕊已将自己放低到了如蝼蚁一般的地位上,可听见旁人说出“玩物”二字时,她的心头还是不由窒了一窒。 耳旁嗡嗡作响,如果不是她勉力撑住身子,怕是要在御前失仪。 可越是从旁人眼里,越能看清事实的真相。 她不过是毕灵渊的一件玩物而已。 可即便如此,她心底却还是莫名的期待着……莫名地期待,毕灵渊反驳一句——她不是玩物。 毕灵渊见太后如此说,不由哽住,再看向太后,她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