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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窗户望出去,目光越过七折八弯道的幽深巷子,越过水泥洋灰成片乱搭的低矮建筑,越过被来往车辙碾成稀烂的雪地,靠近河流的对面,有三栋小小的红房子,拔地而起。苏南近一年没回槭城了,小城一天一个样,那三栋红房子,就是她不在时突然出现的陌生的“惊喜”。一声啼哭,把思绪拉回到jiejie苏静自大早上开始就没断的连声唠叨中,“……我即使知道那个女人的工作单位又有什么办法?宁宁他不会要,离婚之后他每个月只用付一点点抚养费,都不够宁宁买尿片……我也不想这样……”一边说,一边麻利扯下婴儿屁股上垫的纸尿裤,“……卫生纸,递过来。”接过卫生纸,扯了两截,给婴儿擦了擦屁股,拍了点儿痱子粉,又垫上个新的,再一层一层往上套裤子。婴儿张着两臂,想爬,被她拽回来,瘪了瘪嘴要哭,一个奶嘴一下塞进了嘴里。婴儿嗝了一下,抓住奶瓶,大口吮吸起来。玻璃窗上,不知道什么爬来一只蛾子,灰扑扑的,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个巨大的泥点儿。“我反正是想通了,为什么要离婚?离婚就是便宜了那个贱人,我如果不搬出去,他能拿我怎么样?宁宁还没满周岁呢……”“……你别跟妈说,妈思虑多,回头又要胡思乱想不得安生。我已经这样了,就只盼望妈跟宁宁好好的……”“你好好念书,别学我……”一上午,苏南几乎没有插上话。似听非听,多半时间用来观察那红房子和泥点子。苏静好容易把孩子哄睡着,把脏衣服往桶里一扔,“你先坐会儿,我去洗衣服,帮忙看一下宁宁。”“姐,”苏南抬头一指,“……那房子是做什么的?”“哦,名人展览馆。你不在时建的,妈喜欢往那儿去纳凉。你没去过?可以去看看。”年初刚刚批准获建的槭城文化名人作品展览馆,上个月刚刚开馆,本地人赶过第一次热闹之后,便门可罗雀,只有小青年们偶尔过去拍拍婚纱照。展览馆门口,贴着一张告示,农历腊月二十六至正月初七闭馆。今天腊月二十,初中高中的小崽们还没放假。展览馆免费,凭身份证取票。苏南捏着一张薄薄的号码纸,走进红房子里。槭城弹丸之地,搜刮一圈也就那么几个“名人”,捐资助学的华侨都给拉上凑数,堪堪凑齐了三个展厅。展览的作品更是磕碜寒酸,连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出来的“老干部诗歌”,也糊裱装订,高悬展柜。逛到西厅,苏南自觉无聊,正要离开,余光里瞥见玻璃罩子下面一尊洁白的建筑模型,立即停下脚步。往前一步,低头看模型的介绍——s大学美术馆,设计者:周观渊,杨洛,陈知遇。***离开红房子,苏南顺道去超市帮苏静买了瓶新的洗洁精。天冷,路上行人匆匆,除了几个初中生模样的熊孩子,哄笑着往人车轮胎底下扔炮仗。苏南从小怕这个,拉上了羽绒服拉链,匆匆绕道而行。到巷口,一辆熟悉的轿车陡然闯入视野之中。一愣,拉下围巾,眯眼细看,崇a的牌照。苏南磨蹭了一会儿,才缓步走过去,还没到跟前,车窗已经打开,近半个多月没见的陈知遇探出头来,不无惊讶:“苏南。”“陈老师。”陈知遇目光往她手里扫了一眼,“你住附近?”“嗯……”车门拉开,陈知遇迈下车,干净锃亮的皮鞋往地上一踩,霎时沾上点儿泥水。怀揣着刚刚窥知的巨大秘密,苏南没敢看他,“您来……来槭城看枫树吗?枫叶早落了……”“不是,过来送点材料。”他说“材料“两字时,她心脏莫名的,跟着咯噔了一下。下一秒,便听陈知遇问道:“你知道名人作品展览馆在哪儿吗?”苏南手好像有点儿冻僵了,不听使唤。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抬起手指,指了指不远处,“那儿,三栋红房子,很显眼。”陈知遇笑一声,“谢了。十几年没来过,槭城变化太大,路不好找了。”“您过去吧,我……我jiejie等着用洗洁精……”话没说完,忽听见巷子里骤然传来嘈杂的叫喊声。抬头一看,巷子那头,等着用洗洁精的jiejie,正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以极其粗暴的姿势互相拉扯着……第9章(09)秘密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鲁迅苏静一瞅见苏南,像是遇见救星,抬高嗓门:“苏南!苏南你劝劝你姐夫!都快过年了啊!哪有过年,过年还往别人家跑的……”男人一把搡开苏静,“房子给你住了,钱给你留了!你他妈还闹!闹个jiba!”苏南怔然,窘然,紧接着思绪就像那已被践踏殆尽的雪地,无序斑驳之中,一片残余的空白。“苏南!”苏静又扑上去,紧缠着那男人不放,“苏南!你帮忙劝劝你姐夫啊!都要过年了!”喉咙里烧了块炭,发不出声,她恨不能失语,或者就地蒸发。塑料袋给寒风吹得哗啦作响,前进一步,却是拉住了苏静手臂,“姐……算了吧。”“算了?!我凭什么算了!这是他家啊,还有宁宁,宁宁是他女儿……”她忽然撑不住一般,喉咙呜咽出声,粗糙泛红的手指,却仍然死扣着男人的衣袖,“你不能走,你要是刚往那个贱人那儿去一步,我就……”她目光逡巡,落在巷口那辆虽有多年,外表仍然锃亮的轿车上,“……一头撞死在车上!”苏南被苏静骂过冷心冷肺,在她无数次劝说她离婚时候。苏静总有千百句话还回来,好像苏南一句理智的劝告,就成了和“贱人”一个阵营的。久而久之,苏南不敢再提一句。心里那点微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