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小钰，我哥回来了。” 收到这条消息时，孟钰刚下课回到办公室。 大学毕业后她回到老家的一所初中教历史，彼时她刚上完课，口干舌燥的边喝水边看手机时看到了嘉韫的这条微信。 陆嘉礼，他回来了。 孟钰的脑海中浮起那个许久未曾想起的名字。 一瞬间，她遍体生寒，同时又有一种这一天终于来了，她终于可以松口气的荒诞的放松。 孟钰久久出神，有些怅然。 时至今日，已经过去六年，她还是怕陆嘉礼，怕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怕到了骨子里。 尤其六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少年温柔而平和的耳语，却噩梦般的跟了她六年，生生将她困死在原地，画地为牢。 嘉韫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又发来一条消息: LLL:小钰，怎么不说话?你还好吗？ 同时办公室里其他班的历史老师看她面色惨白的看着手机发呆，担忧的问“小孟，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身体不舒服吗？” “唔，张老师我没事，就是教室里有点闷，休息一会就好了。”孟钰回过神微笑着回话。 “没事就好。”张老师松了口气，拿着教案扇了扇风抱怨，“不过也是，都夏天了，教室里的空调不开，风扇也不顶用，坏了好几天，报修也没人管。” 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插嘴道“咱们学校你们还不明白?——抠门。” 历史组的几个老师笑开随意的抱怨几句，孟钰只笑笑没有插话。 她低头看向和嘉韫的聊天界面，想了想打字回她: 孟钰:不好意思乐乐，刚下课看到消息。我没事，谢谢你呀。 LLL:你说什么谢谢。 孟钰看到嘉韫先发过来一条消息后，微信顶部就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她等了等，主动发了句:我还有课，上课了，有时间再聊。【可爱】就放下手机拿着课本去了教室。 半晌，孤零零躺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两条消息。 一句“好的”，还有一句“对不起”。 下午六点，孟钰作为副科老师没什么事情，准时下班。 她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点菜去了父亲家里。 他们住的还是那种老式的居民楼，邻里之间相处几十年关系都很好。 前两年孟父退休后迷上了下棋，孟钰到的时候孟父正拿着车沉思着怎么将军。 “爸，我回来了。”孟钰笑着和看着她长大的叔伯打过招呼后唤了孟父一声。 孟父突然被打断，有些不高兴的挥了挥手嚷嚷“知道了知道了。” 孟钰失笑。 母亲去世的早，她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 而父亲又沉默寡言，家里总是显得沉闷压抑，这几年父亲rou眼可见的变老，脾气倒是越来越小孩了。 “那我先回去做饭，你下完这盘就回来吧。”孟钰好脾气道。 “知道了。”孟父仍是眼不离棋盘。 孟钰和叔伯告别后就上楼了，她没听见叔伯们纷纷夸孟父好福气有个漂亮又孝顺的女儿，更没看到孟父在邻居们热情的问孟钰谈没谈对象要不要给她介绍男朋友时突然僵直的脊背。 孟钰上楼先是去了父亲房间把父亲攒的几件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才去厨房做饭。 她系上围裙，动作熟练的洗菜切菜炒菜，没一会儿就炒了几个父亲爱吃的菜。 而她把汤盛上把菜也都在桌子上摆好时父亲恰时回来了，不过她敏锐的察觉到父亲的心情不似在楼下碰到时那般好。 她摘下围裙洗了洗手问“爸，怎么了?怎么表情这么严肃?” 孟父看她一眼，脸色难看，说不出的难受。 孟钰愈加紧张，靠近父亲“爸，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降压药又忘了吃了?” 孟父嘴唇动了动，终是忍了下来，烦躁道“我没事，先吃饭吧。” 孟钰虽忧心父亲，但也明白再问必定会惹父亲不快，遂道“好，那先吃饭。” 他们二人坐在桌前安静的吃饭，唯有洗衣机在不远处隆隆作响，不断制造噪音。 孟钰有心让父亲多吃蔬菜，不断往他面前的盘子里夹菜。 孟父筷子一顿，突然道“你周围有合适的就和人处处试试。” 孟钰微愣，这是父亲第一次和她说起这种事情，还偏偏是在她收到陆嘉礼回来的消息后。 父亲和陆嘉礼，和陆家，都是水火不容不共戴天的关系。 父亲与她的关系也是她大学之后才逐渐回暖。 她深知陆嘉礼这次回来必定不会放过她，可她又无意忤逆父亲，只闷声应下“知道了。” 孟父见女儿应下也不再多说，放下碗筷去客厅看晚间新闻。 孟钰失了胃口，又扒了两口饭便去厨房洗碗。 等她所有家务都搞完把父亲的衣服也洗碗后已经快九点。 她给孟父倒了杯温水把降血压的药都准备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和父亲交代“爸，我走了，你记得把药吃了，看电视也别看太晚，早点洗洗睡吧。” “嗯。”孟父应了声起身从桌子上拿起一盒点心塞到孟钰手里，“你路上小心点，有事和我打电话。还有平时要是工作忙，不用总回来，照顾好自己就好。” 孟钰心底有暖流注入，乖巧应道“好，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孟钰下到一楼时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她舒了口气，望着暗淡无星的夜空，在外呆了一天，还是要回自己家。 回到家已经九点多，孟钰径直到杂物间堆放旧东西的大纸箱里翻出一个铁盒。 她盘腿坐在沙发，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深蓝色绒布盒子。 她细细看着那盒子，不知道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这么多年，除了陆嘉礼交给她时强迫她打开看过一次，她甚至没有勇气打开它第二次。 不仅因为他把它交给她时说的话，还因为里面放的东西。 一条手链，还有一张照片。 孟钰打开盒子，那礼物很符合陆嘉礼的品味，是条坠着蓝色海豚的银色手链。 而那照片。 孟钰把手链带上，然后从盒子底部抽出那张照片。 她拿了把剪刀，面无表情的把照片剪的粉碎，然后平静的去洗澡睡觉。 夜半，孟钰久违的梦到了高中的事，梦到和陆嘉礼最后一次见面。 不过这显然是个噩梦。 她梦到那个总是表现得温和无害的少年抚着她的鬓发温柔而蛊惑地问她: “你不会忘了我的对吧，阿钰?” “你永远都不会向前走，你会永远待在原地等我回来的对吧，宝贝?” 孟钰浑身一颤，从梦中惊醒。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些微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 她拭去满头冷汗，呼吸急促，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寒意和害怕难以驱散。 而且很快她意识到不对劲。 她抬头朝前面看去，床尾的梳妆镜前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而那人在黑暗中，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微笑着熟稔的用那种温柔的让她颤栗的熟悉嗓音和她叙旧。 她听到对方说:“宝贝，好久不见。”